魔师的嘴角微微抽搐,低头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一对男女,突然间觉得那滩血红的如此的刺目。
“不管你是魔师夫人还是绝空师太,我们现在只想知道真相,师太,您已经是出家人了,我相信你说来出来的话是最公正不掺假的。”流觞走到绝空面前,拍拍她瘦削的肩膀。
绝空明了的点了点头,“嫁给燕无痕之后,我才发现他的眼中、心中根本无我,他永远只会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写写画画,而我,永远不知道他在干嘛。一日,他喝得酩酊大醉之后,我听到他带着哭腔的大喊:父亲,你何苦这样,他已经登上魔王的宝座了,你何苦让我去夺位,您的临终遗言,让我觉得像是肩上多了一座琼山的压力,既然您不想把魔王之位传给他,又为何要教授他魔域九天的内功心法,一切的一切,又是为何。”
“那日他哭得好凄惨,能听到的不能听到的,我都听到了。他哭着喊着念着风萱凝的名字,那时候我才发现,他画了一屋子风家小小姐的画像,或动或静,无一不让人心驰神往,而我……终究输了,没输在名分上、没输在地位里,却最终输在自己的傲气中。自此之后,我时常想,如果我没遇到他,也许我也能在富贵中安度一世,而命运偏偏注定了让我不得安定。”
“芦荻……”魔师哽咽的喊了一声绝空的俗名,竟然是如此的生硬与陌生。
也许是生平第一次,她仔细的端详着自己的这个妻子,她眉目依旧,只是身上更多了一种洗尽铅华的素净之姿。
他与她站的并不远,却让人有一种恍如隔世的疏离感。
这个……便是他十七年未见的妻子。
这十七年当中,他并不是没想过去看她,只是从来不知道该以什么理由见面,毕竟那日的分离,是那么的让人不想回首。
不见面,有时候只是想忘记已发生的过去。
于是两人便在同一座城池,不来不往。
“那时候我也想过:这个男人心中既然无我,那么我便净身出户,那时我还年轻,也有几分姿容,不愁找不到疼我的,可终究爱得太过,哪怕他从来看不见我,哪怕她在我生矶儿难产几乎丧命之时都没来看我,我依旧会担心是否冷着,是否热着。阿弥陀佛……”时隔多年,当她再讲起曾经的往事之时,仿佛在称述一件不属于她的事情,口气淡然而平缓,看得出,她真的早已放下。
流觞不自觉的看了一眼天空,秋日里的天空很高很远,如明镜一般的澄澈,却叫人舒心不起来。
“在空荡荡的宅子中带的越久,越多的秘密就一一浮出水面。我知道了老魔王养了一批死士供魔师调用,也知道了那个刘家长女的复仇之心,我忌惮过她,因为她是插在魔王枕边的一根毒针,而魔王毕竟是我的嫡亲哥哥,但她对魔师的一片痴心也叫人动容,罪过啊罪过,一切的命运都不该是如此的。绝空是个罪人……”
“师太,十七年前的那个夜晚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情,风婆婆和她姐姐为什么会遇害?”流觞步步紧逼,魔师的眼中透露出短促的光亮。
“那要从风萱毓识破魔师的真面目之时说起,风小师妹自小便仰慕为人正直的大师兄,但是当她发现她最仰慕最爱慕的人却是一头戴着面具的狼之时,她发现自己心中的那个伟岸的形象不见了,那一刻,她失望了。那一夜,她约我喝了很多的酒,她告诉我她知道魔王府中为何会接二连三死人,她也知道了所有的计谋,她没明确点出来,但是我的心中却无比的害怕。正因为我的害怕,断送了她大好的年华。”
“是你!”风婆婆想起来了,“黑暗中的人影是你,我现在还记得那一声‘娘!’,你就是孩子口中的‘娘’,是你害死姐姐,我杀了你。”风婆婆失控的冲上去,用自己无肉的手死死掐住绝空的喉咙。
绝空被风婆婆掐得脸色通红,却始终没有反抗。
“放肆!”魔王大怒,正欲动手之时却被流觞拦下。
“师傅住手,让她把话说完了再杀也不迟,要算账也一并算算,你这样杀了她不便宜了她么?”流觞的激将法总算有了些用处,风婆婆悻悻的放手,绝空咳了许久。
“剩下的,我帮她说完。”魔师的嗓子近乎沙哑,“她出于恐惧,将一切告知了我,而我早已杀红了眼,终究没有考虑小师妹这层情分,打算除之而后快,而之后才发现:她紧紧只是想带着自己的小妹逃生,她……还是念旧情的,直到最后关头都没有把所有的正剧摊在世人面前,而小人,往往会夺度君子之腹。飞絮怕她多嘴,割了她的舌头。”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风婆婆拾起地上的利刃,狠狠的朝着魔师刺去,刺刀拔出,鲜血飞溅,风婆婆手持淌着血的利刃,朝着倒在血泊中早已断了气的刘飞絮一阵乱刺,刺成蜂窝煤,好在,她已经再没鲜血可以渗出了。
“我本想救你……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么的迷恋你……”魔师愣愣的看着自己冒着鲜血的胸口,又愣愣的看着逐渐平静下来的风婆婆,“所以击晕你之际,我想带你走,但是我听到矶儿的一声‘娘’,我看到了站在黑暗中一双眼比夜还冷的芦荻,那一刻不知为何,我终究没勇气带走你,或许是出于这么多年来对她的亏欠,或许是因为她是魔王的嫡亲妹妹,总之……我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你已不见。刘飞絮……瞒了我这么多年。”
“你就是除了刘飞絮之外的另一个黑衣人,是你,是你!”风婆婆才稳定的情绪再次失控,被宁远适时的点了穴控制住。
流觞对宁远投之以感谢的目光,眼神却愈发的幽深。
“阿弥陀佛……”
一声叹息,一个人应声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