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嫣翻了个身,虽闭着眼睛却没有丝毫睡意,只觉心紧紧揪着。欧阳靖没有踏入寝居半步,正说明他没有走出书房半步,这太不正常了,辗转多时,索性盘腿坐在床上。
听到房内传来细微的声音,菊翠进了寝居,见她盘腿坐在床上,便知她定是对今日王爷不曾来此而耿耿于怀,只是王爷吩咐过此时无论夫人问及什么都要称“不知”,若是说露了什么或是惹夫人生气后果她难以想象。虽然她只是靖王在东郊别院的一个侍婢,伺候王爷的次数也不多,但毕竟王爷于她有恩。
她抬头看了眼躲在云后的月,长吁了一口气,轻轻走到床边,道:“夫人莫不是口渴了?”
林语嫣摇摇头,欧阳靖可以不接受她,亦可以像她刚来到这个时代时对自己漠然无视,可他为何在她愿意敞开心扉,渐渐失了心时,又将自己狠狠推开,不给她任何理由,这,她难以接受。
“王爷此刻在做什么?”清冷的声音方一响起,菊翠只觉浑身一颤,竟觉脑中一片空白,微怔片刻才道:“奴婢不知,不过王爷方才遣人来只令奴婢好生伺候夫人。”
林语嫣勾唇一笑,慢慢躺下,背对着菊翠,却心伤不已,到了最后竟笑出了声。
看着那瘦削的背影,分明笑声不大,可菊翠还是自那笑声中感到了一丝浓浓的悲凉之意,“夫人还是早些歇息吧。”话音方落她便逃也似的离开寝居,接着跑到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站在窗外的男子,依然一身白衣翩然,妖孽般的俊美容颜却无一丝痞态。他紧紧盯住寝居内的女子,随着那声声带着自嘲而又透着沉重失望的笑声传入耳中,狭长的眸子里赫然有悲伤的气息在升腾,蔓延,犹如翻腾的江海,带着汹涌巨浪袭上心头,撞击着他已痛得不能再痛的心,究竟是何时?是何时他渐渐迷失了自己的心,会为了她而痛,而伤,这一场角逐,无论结局怎样,他要做的只是保她无忧,他握紧双拳强压着自己想要抬脚迈入房内的冲动,不停告诉自己只有如此才是对她最好的安排。
菊翠猛然抬头时正对上男子幽深的双眸,再次一惊,忙道:“王爷——”
欧阳靖挥袖,皇族本就是残酷的,一旦搅进了权利之争就更是血淋淋,历朝历代都如此,他的命运无法改变,但他却可以改变她的命运。如此想着,他毅然转身离开,不曾言语,只留下菊翠一人怔愣在当地。
皇宫,紫霞宫内一片死寂,唯有熏香炉内不时袅袅升腾的青烟让人以为这不是一副静态画卷。
那日经过北山一事后,皇宫内开始流传着这样的流言,永和帝最宠爱的皇子靖王为救其夫人而与失控的马车一起跌入北山悬崖,至于事情的起因不曾有人提及,永和帝虽也不信,但随着流言愈传愈多后也由不得他不信。虽然人们常说“古时帝王心最深”,但毕竟那是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是以他便着人去查,可是因为不放心他又遣欧阳烨前去。
但是,在得到了欧阳烨的确切回报后这个曾经威震四方,传言弑兄登位的帝王,终于承受不住打击晕倒在御书房内,经由太医连日来不眠不休的诊治也仅仅只捡回半条命。此刻,永和帝安静地躺在龙床之上,苍白的脸上除了写满岁月留下的沧桑外,还有无尽的丧子之痛。
琉璃灯忽然一暗,一股阴厉之气袭来,在这股阴厉之风的压迫下,永和帝忽然睁开双目,望着眼前的人,目光苍凉如冰,“你——”他虽然知晓是他在暗地做了手脚,可是他不愿再让自己的人生错第二次。
“没错,是我。”男子目光狠厉,面色冰冷,直视着永和帝的眸光带着怨恨,如刀如剑,似可刺穿心脏。“事到如今,我竟不知该称你什么?是父皇?还是皇叔?”
永和帝看着他被琉璃灯映着的脸庞,眼光几经变幻,复杂难言。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与皇兄如此相像的淳儿,看着他只会令他想起当年自己的罪孽。
外头渐亮,欧阳淳负手而立,凤眸邪肆而冰冷,他微眯着双眼,只冷冷道:“今日我来只是想看看你的脆弱,看着你在报应来之前是如何挣扎的。”
“你!”永和帝微微欠身,想要挣扎着起来,但一切只是徒劳,最终他的手仅仅只是在床边轻轻拂过便又沉沉倒下去,脸上是不甘与不信,微喘两口气,气息稍顺后,他方道:“究竟是谁,告诉……咳咳……”
欧阳淳突然闪身,动作迅疾来到永和帝身前,扼住他的颈项,厉声道:“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什么?是不是后悔了?当年不该贪恋美色,就该斩草除根?”说到这里,他突然仰头大笑起来,尖利的笑声带着内力似可掀翻紫霞宫的屋顶。
永和帝呼吸受阻,脸色惨白,胸内的腥甜之气越发浓烈,他试图挣脱开欧阳淳有力的手臂,但只觉徒劳,顿时明眸遽变。
欧阳淳唇角微勾,冷眸内浮上一抹愉悦,他幽幽道:“我的皇叔,我尊敬的父皇,噬骨散的滋味如何?慢慢失了内力继而变成任人宰割的鱼肉,这滋味一定很美妙!”
永和帝的咳声越发剧烈起来,看着曾经高坐赤金龙椅之上,如今命如蝼蚁的永和帝,欧阳淳忽然不想这样轻易地让他得到解脱,他要的是让他也品尝当年父亲与母亲所遭受过的一切苦痛,他掌上蓄力,就在猎猎掌风袭来时,宫外忽然有嘈杂的脚步声传来,他讶异片刻,不知御林军究竟为何如此快便知晓了宫内有异变,遂卸下掌力,在御林军统领齐诺进得寝殿之前回复一贯的清幽温润之态,只对着永和帝行了跪礼后便躬身退下。
直到欧阳淳离开紫霞宫,齐诺方才收回冷寒的目光,他挥手,寝殿内的几人便迅速无声退下。
“臣拜见皇上。”齐诺方欲行跪礼,便被永和帝拦下,“淳王终于有所行动了。”
永和帝自龙床上起身,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分的无力。看着那抹身影消失不见,方笑道:“与朕玩,他似乎还有些嫩,立即遣人盯住太子,再以皇后之名去靖王府传靖王侧妃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