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前行，忽然，一声充满怨愤的怒吼声划过整个密室，在这密室内久久回声。
蜷缩在墙角的男人似被这女子的怒吼声摄住，立时捂住双耳，浑身瑟瑟发抖。混沌中，眼前似乎有人走过，精致的丝履，坚定的步伐，是她！他痴愣了一下，眼前似腾上一线生机，猛扑上前，一手用力抓住铁制的栅栏，一手指着自己发了疯地“啊啊”叫个不停。
林语嫣顿足，迟疑转身，犀利的眸光再度将男人细细纳入眼内。男人头发蓬乱，衣履破烂，但到底还是能辨出那是件道袍，只是道袍前早已被血浸红。
注意到这些后林语嫣神情微变，“你……千秋道人？”
假千秋道人不停点头，自僵滞的眼内滚出两滴浊泪。
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如果有，想来他是再不会为了那点微薄的银子便把自己搭进去的。就算当日徐王妃说得天花乱坠，就算那个女人再如何威胁他，他也不会鬼迷心窍合了伙去害眼前的女子。
靖王府就如同地府！
而靖王爷就是地府里令人生畏生寒的鬼魅之王。
“他只是被人利用，何以会变成这般模样？”林语嫣顿生恻隐之心。
欧阳靖凤眸斜睨，沉声道：“罪有应得！”
林语嫣无奈摇头，又看了几眼，追了上去，“他被割舌，自不会乱说话，也不会对王爷再生什么威胁，倒不如……”
“生了恻隐之心？”欧阳靖欺身上前，唇角敛着丝冷冷的笑，凌寒的目光瞥向仍在不停磕头乞求的假千秋道人，便见他瑟瑟蜷缩到墙角。“对他人心慈，便是对自己不仁！本王说过，这世上谁都有可能害你，既如此，对欲害自己的人就决不能心慈手软。”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指尖微微用力，而唇畔的笑容却不由加深。
林语嫣默了一阵，低垂了明眸，掩住眼中的憎恶，再抬眼时只剩一片清明无波。“若我真是淳王细作，王爷会不会待我如他？”唇角一牵对他露出个十分美丽的浅笑，只笑里却莫名带了几分嘲意。“难怪当日凉亭，王爷可以置之不理。”语气波澜不惊。
这个男人，习惯了掌控所有事，表面风流浪荡实则睿智深沉，如果要挑战他的权威，那一定是自寻死路。可是，她已无路可退。
方才那一刹那的恍惚，所有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似过电影般迅速在脑中晃过。孰真孰假，假假真真，她只觉呼吸一窒，周身冰寒。
欧阳靖略凉的手抬起她尖削的下巴，轻轻吐出一口气，“在你心中，本王当真如此不齿。”
林语嫣抬了抬睫又迅速避开，目光只局限于他的腰际。
坠在他腰际的绿松石在黯淡的光线下发出淡淡的幽绿色光芒，明明近在眼前，探手可得，她却觉仿若隔了千里。
密室里一下子静了下来，静可闻针。林语嫣眸光散去，觉得此刻再多言语似乎都是多余，只是笑着缓缓拂开他的手。
突然，那声怒吼终于变作嘶吼，林语嫣瞳仁微收，恍然回神。
“还愿随本王前去吗？”见她点头，欧阳靖便拉她一同并肩前行。
当黑暗被明晃晃的火把代替，林语嫣所看到的景象是她此生此世都未曾见过的。
眼前的女子被两名魁梧的大汉架着，头发披散，而她的脚边布满了血迹，此时仍有血迹顺着小腿滴下。
听到脚步声，女子抬头，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凄厉地大笑两声：“欧阳靖，你果然还是怕了！你怕我死了，你就再也无法知道你想要知道的事情了是吗？所以你甘愿让你心爱的女人来看这样血淋淋的场面！呸——”一口乌血自口中喷薄而出，空气里立时便溢满腥咸之气。
女子怒吼，疯狂地挣扎，怎奈被人架着无法动弹，什么叫做生不如死，恐怕就如眼前的女子一样。
林语嫣无法相信，望向欧阳靖，如果说看到假千秋道人被割舌她只是震惊的话，那么此刻她是真的知道了欧阳靖的手段了。可以为了某个信仰去牺牲任何一个人，即便双手染血也无所畏惧。
这样的欧阳靖她无法去评说什么，因为立场不同，故而所坚持的也就不同，是以此时她只是静静看着。
“本王自认向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欧阳靖的声音缓缓响起，对上那双死死盯着他看的眸子，他也没有生出半分的怜惜。
林语嫣一直注意着眼前的女子，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只是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
似是觉得如此逞口舌之快没什么太大的用处，女子顺了口气，幽幽抬眸。“我想单独和她谈谈，你不会拒绝吧？”
欧阳靖走上前一把钳住女子的下颚，骇人的目光紧紧盯住她，阴沉着嗓音道：“不要企图再为他谋划些什么，要知道本王的女人不是傻瓜！所以你答应本王的就一定要原原本本都说清楚，至于本王的女人愿不愿意告诉本王，那是她的事情，本王不会勉强她。”
“你……”女人不甘地挤出一字。
欧阳靖接过一旁守卫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随后丢到一边。
站在一旁的林语嫣稍稍怔了片刻，也就一瞬，她便好似猜到了些什么。这女子是欧阳淳的人，而她好像有什么话是不能亲口告诉欧阳靖的，所以才会要求见她。只是她不明白欧阳淳到底有什么是欧阳靖所不能知道的？始终站在对立面的两人，一旦决定交手便是一片腥风血雨。
“她是淳王的得力手下，一直秘密隐于西域凤凰山借千秋道人的身份为四哥暗地集结江湖义士的苏沐然。”欧阳靖挥了挥手，其中一个架着她的人挑开她遮在眼前的乱发，立时林语嫣一惊，这女子不就是那日在徐婉莹正妃寝宫作法时所见的女弟子吗？
对上苏沐然令人生寒的双眼，林语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苏姑娘，想对我说什么？”林语嫣毫无情绪地问道，随即又对欧阳靖深深一福，“既然苏姑娘有话要单独与妾身说，还望王爷可以成全，妾身会注意安全的，请王爷莫要担心。”
见到林语嫣福礼后怔愣的人不止苏沐然，更有欧阳靖以及在场的所有人。
“好！”欧阳靖上前扶起她，“本王就在不远处，莫怕。”
林语嫣施施然一笑，点点头。其实她这样做自然是有她的目的，其一她是独立的人，不是欧阳淳或是欧阳靖可以随意利用便想利用的，她这一福既言明此；其二她并不知道苏沐然要见她到底有什么意图，是好是坏更是无法确定，她这一福虽看似是对欧阳靖的恭敬实则是对她自己的保护；其三她好奇林语嫣与欧阳淳的关系，既然林语嫣爱着欧阳淳，而两人也早已相见，为何南岳小居时，欧阳淳要佯作不识？这一直是她心中疑惑之事。
“苏姑娘？”林语嫣笑容明艳，让苏沐然怔愕不已。
“姑娘不怕这是沐然的诡计？”苏沐然见她如此平静，平静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除了怔愣外还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探寻。
她是被林久殇养在深闺之中的千金，自幼娇生惯养，面对这样血腥残忍的景象她怎么还可以如此平静？
“既然敢来，自然就不怕，而且我想苏姑娘此刻若想做什么也不过是逞口舌之快。”林语嫣偏头粲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