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嫣抬头看他一眼,嗔道:“王爷还真是贪心!”
“贪心?”欧阳靖顿时动容,想到前段时间他们还针锋相对,她还对他说他们之间只能是仇人,原来人与人之间确实是可以变的。抬眸着向笑容明媚的她,怅然道:“本王又何尝不想过风平浪静的日子,与所爱之人徜徉江湖,只是身不由己……”说到这里,他略微顿了顿,“父皇、母后的安危本王不能不顾,江山社稷本王不能不保,而皇兄,手足同胞,本王亦不能不顾。可是很可笑的是,本王真正贪心的却并不是那个万人敬仰的帝位。”
“人生短瞬,王爷为何要给自己平添如此多的责任与义务,惹得人人针对,多方非议?”
她是真的不能理解他的行为,若说是愚蠢,却蠢在一个“孝”字上,原本以为他定然也是为了那个帝位,虽然嘴上说不在意,但心底还是在意的。却不想今日她倒真的开始有些理解了,他可以舍命护着同胞兄长,多年不曾与欧阳淳撕破脸皮,即便被欧阳烨误解,亦可以全不在意,所系怕就只在一个“情”上了。
“这就是帝王之家,连感情也同样没得选择。”他来到她身前,握住她的手,“若非如此,本王昨日必不会如此待你。”
“可我却知道,人生在世若要得,便要得得纯粹;若要失,便要失得精光,人生没有敷衍,更不必强求,犹如感情,不可拖泥带水,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她神情有些激动,如此认命的态度倒不像他。
他怔忡片刻,眸光复杂,随即将她拦腰抱起。
霎时魅人的香气再度缠绕鼻尖,被他抱着,林语嫣惊呼一下,“王爷这是?”
“本王说话算话,即日便搬去玲珑阁。”他亦是笑笑。
“可是,王爷的玲珑阁从不留女子夜宿。”她神情微急。
“别闹。”他声音醇和,与往日故意做出的浪荡完全不一样,动作亦同样轻柔,走到门口时,也不管别人的讶异目光。
入了玲珑阁,一股魅人馨香再次袭来,林语嫣蹙了蹙眉,颊上愈发红润。
“若不喜欢这熏香味道,便唤小仲子换了。”他语速不缓不急,径自将她轻轻放到他宽大柔软的床上,拂下帷幔,又道:“好生休息,本王还有事要处理。”
锦云阁的事现下是个大问题,原本以为府上仅仅只是有欧阳淳安插的眼线,却并没有料到他暗中纠结了隶属莫国皇室势力之下的锦云阁。倘若他提前来风城是为布置这些的话,很有可能他会在寿诞之前控制靖王府,而后便是潜入太子殿。
霍尔诺·龙逸终究还是不信他,看来他确实需要再见见苏沐然。进入书房,轻挀机关,径自入内。
夜终于悄然降临,暑气却没减多少。忽然,天边闷雷滚滚,凭空刮起一阵疾风,令这沉闷的夏夜略显几分湿凉。
林语嫣翻个身,尽管请来的大夫仔细为她重新包扎过,又用了极好的金创药,可臂上以及身上的疼痛依然让她睡得不踏实,睁开眼欲要唤人来关紧花窗时,心底赫然一凛。趴在桌子上的男子,睡得很沉,脸上没了往日的不羁、散漫,似乎带着几分浅薄的担忧,或许是因为睡得不舒服,不时便会无意识地皱皱眉。
抬眼在玲珑阁里环视了一圈,除了欧阳靖之外再无他人。林语嫣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不想却碰到了臂上的伤口,蹙眉轻哼一声。
听到声响,小仲子推门进来,林语嫣摆摆手,摇头。
小仲子刚退出去,前厅那儿便传来了碧云的问询声。“可是夫人醒了?”
就在碧云开口前,欧阳靖也被她这声低不可闻的闷哼声惊醒,扭头看过来,正好看到她醒了,笑着柔声道:“可是嫌风大?”语气甚是温和。
林语嫣怔愣片刻,顾不得心疼昨日与自己一同闯鬼门关此刻仍值夜守在前厅的碧云,而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碧云她们就在外间,所以方才欧阳靖应该是什么都没有做过。
意识到这点后,林语嫣兀自笑了笑,“王爷何时回来的?”
“有一会儿了。”他轻轻走到花窗前将窗关紧,“饿吗?”低沉柔和的声音,再次传入耳内。“本王已经让人备好了饭菜,见你睡得沉便一直温着。”
林语嫣抬眸看着他,眼内多了几分酸涩。
“怎了?”欧阳靖几步上前,以为她是牵了伤口。
“方才,可是梦?”
欧阳靖抚着她如缎的发,失声大笑,“傻里傻气!”笑了片刻,他又正色道:“你说的不错,人生若得便要得得纯粹;若要失,便要失得精光,人生没有敷衍,也不必强求。本王只想好好对你,不想再浪费半点时间,不知现在这样说你可明白又是否晚了?”
林语嫣绝美的眸子始终停留在欧阳靖俊美的脸上,未曾移开半分。这个男人,是在向她敞开心扉吗?故意垂了眼帘,触及到他腰际的莹绿色,她略迟疑片刻,淡淡道:“是有些饿了。”
“好。”欧阳靖没有再说下去,声音略扬唤来碧云将饭菜送进来,而后又把碧云打发出去,伸手轻柔地将她从床上抱起来,让她靠在枕上。
忙完这些,似乎是为了让她倚坐得更舒服,又特意在她腰背间放了一个小靠枕,接着极为自然地取过桌子上的碗,笑容始终很温暖,只是笑容越发僵硬,甚至隐着些许无奈。
林语嫣始终静静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思索着要如何自他那里得到绿松石金饰,却见欧阳靖用小勺盛了粥在唇边轻轻吹了吹,“看看可烫?”
粥加了些上好的补药,什么味道她自然是没有尝出来,至于烫与不烫更是不知道。此刻林语嫣只觉双颊火辣辣的,她从没有试着自旁人手中用饭,即使以前受伤住院也没有。
可是欧阳靖很坚持,虽然没有说话只是双目柔柔地凝着她看,却是让她说不出星点拒绝的话,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心狠如蝎的女人,所以此刻只能张开口。
如此食不知味地吃完一碗粥,林语嫣眸光却不再闪烁不定,而是悄悄看着欧阳靖,看着他如此仔细、认真,看着他专注的目光,心底霎时溢满一股矛盾的暖意。
这个男人,曾经冷漠,曾经令人不解、令人生畏,始终披着一副浪荡不羁面皮的男人,真的突然之间因她的几句话便想通了?而欧阳淳与他之间真正的角逐又会在何时?她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方才她说过什么,做过什么统统只是为了他腰际的绿松石金饰。
门外传来些吵嚷声,林语嫣方想问问是谁来了,却听欧阳靖冷冷地冲外边喊了声:“何事这般吵嚷?”
“奴才,奴才是……”门外传来小仲子怯懦的声音,却只传进来半句便被欧阳靖厉声喝断,“先候着吧。”
林语嫣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只见欧阳靖将碗放下,抬眸看她一眼,“方才好了些,吃这些便够了,若一会儿还觉得饿,一个时辰后本王再叫人送些藕粉或是过萝麦片粥来。”说完站了起来,沉声道:“有些事情需要本王亲自去处理,一会儿回来。”语毕,转身出去,只在门口时,以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她,目光里带着些许复杂的意味。
林语嫣看着他步出内室,瞥了一眼将要燃尽的烛,心底悱恻:这个时辰他要去做什么?小仲子没说完的话又是什么?
碧云已经推门进来,笑着道:“夫人,这粥吃得可好?奴婢可是没有加蜜的。”
林语嫣的脸更烫了,剜她一眼,沉声道:“他真的走了?”
“嗯,小仲子的神色有些慌,似乎是书房里来了什么重要的人吧。”碧云走到桌前,一边说一边开始收拾。
书房!
林语嫣微怔,书房密室,难道是苏沐然发生了什么事?
碧云觑她一眼,道:“天擦黑的时候十七夫人来过一回。”
“嗯?”林语嫣闻言,拉回思绪,抬眸瞧碧云一眼,“看来她终于要有所行动了,不过这时候明目张胆地来,可是不合她的性子。”
碧云低垂眼皮,手上顿了下,“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十七夫人一来就把奴婢们都给支开了,不过……十七夫人说来时去看过您的药,已经熬得差不多了。”
林语嫣微微沉思,料想方才不管莫怡然有没有在她的药上动过手脚,依着她这些丫头们的心性,也断然不可能端过来给她用。
“不过那熬药的罐子十七夫人的确是打开过了。”碧云将碗送到门口又折返回来,见她似有所思,又接着道:“璎姬说昨儿不管王爷对夫人您是如何处置的,却是肯定了您在府里的地位,怕十七夫人怨恼,所以她故意摔了药碗,又让人重新熬了药,现在还温着,夫人可要服用?”
林语嫣始终认真地听着,璎姬倒是对她忠心,不过却终究不及碧云,毕竟起先璎姬、璎珞是欧阳靖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只是欧阳靖昨日对她的漠视怎么就成了对她地位的肯定?这一点她始终想不明白。“此事王爷可知?”
“该是知道的吧。”碧云手上未停。
正想再问些什么,只听门外传来谈不上熟悉与否的脚步声,“夫人可睡了?”
璎姬在门外答道:“方才吃了粥,还未睡。”
碧云听到前厅的对话,匆忙走过来为她掖了掖薄衾,小声提醒:“似乎王爷知道些什么,不如夫人一会儿问问王爷,倘若王爷真心待夫人,便不会为十七夫人隐瞒什么。”随即又大声道:“方才奴婢都不曾合眼,现在可否容奴婢去小睡一会儿?”
林语嫣睨她一眼,知道她是说给门外的欧阳靖听,忙大声应道:“去吧,昨儿也没少陪着我吃苦受罪,还险些失了命!”话几乎是一字一字咬着说出来的,昨日她受过的一切如今想来,唯有痛与恨。
碧云得了吩咐,忙转身出去,正巧欧阳靖已经进来,低语道:“王爷,奴婢告退。”
欧阳靖微微点头,走到床前,“方才书房出了些事情。不如先说一会儿话,一会儿再叫人端药来。”说着他坐了下来,“服完药再睡一会儿天也就亮了。”
林语嫣抬起头,提醒:“这些事自有碧云她们,王爷千金贵体,如何可以这般劳累,不如先睡吧。”她并没有问莫怡然来过的事,也没有问书房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只是劝阻。
欧阳靖眼光一闪,大声笑道:“倘若你不是这般言不由衷的话,本王竟真的要相信了你愿意与本王同睡一塌。”
林语嫣勉强一笑,“王爷眸光犀利,竟可洞悉他人之心,佩服。”
“如果有一日,风平浪静没有朝堂诡谲,你想过何样的生活?”他轻轻把话题带开,看似极为自然地与她闲聊起来。
“何样的生活?”林语嫣低低地重复着这句话,很有可能那时她早已经回到属于自己的时代,依然还是受人尊重的考古新秀,故而何样生活并不是她所关心的问题。“不知。”
欧阳靖微微一怔,恰好璎姬端着药进来。接过药,又亲自喂她服下,便嘱咐道:“你好好睡吧。”
没有关于莫怡然的半句话,终究她还是看不透这个男人!林语嫣嘲讽地牵起嘴角,对上他晶亮的眸子,柔声道:“王爷也尽早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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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子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