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嫣独自走在玲珑阁的花园里,她喜欢清晨漫步,这已然成了她来到南赤不变的习惯。身边无人跟着,满园花香,一片姹紫嫣红,迷醉在清晨的寂静里,心却凭空有些乱。昨日欧阳浅澈的话让她甚为不解,不但因为纳兰,纠结她的幻梦,也包括那句值得交付终生。
交付终生?
她抿了抿唇,笑得有些嘲讽。这世上哪里还有值得交付终生的男子?李想尚且可以为了与尚采薇的一夜滥情、为了那个考古界第一而对她痛下杀手,林语嫣深爱的欧阳淳亦可用她作为制胜的棋子,而欧阳靖呢?王府之内禁锢了那么多的女子,甘愿让自己背上一个风流浪荡好色王爷的谥号,只为获得各方支持的势力,而她,无权无势的罪臣之女,或许一开始他就是出于利用的吧。
她摘下一片绿叶,把玩于手中,猛然忆起那日于西凉禅寺与慧空大师所谈。
“大师,恨与情可有不同?”她双手合十,神情虔诚,这是日日困扰她的问题。
“人本有七情六欲,人因情而生恨,又为何不能因恨而生情?情与恨并无明确的界线,情怎样,恨如何不过是人们强加在自己身上的枷锁,你若愿意敞开心扉,挣脱束缚,便是极乐,而于旁人,亦是一种极乐。”慧空大师神态安详。
“可是,大师——”林语嫣仍旧困惑,“我还是不明白。我憎痛恨一个人的背叛,但曾经却是对他付出真心。原本以为换了一个环境,再次遇到另外一个与他相似的男子,却不想依然还是一个骗局,而今又有一人,我分明对他心存芥蒂,却会时时为他所作感觉不值,他瞬间的温柔我亦是不敢接受,他的一切,令我惶恐而困惑。”
“施主为何困惑?”
“只是不知什么该做,什么该相信。”
她曾目睹他为了所谓的信念,所谓的坚持而坚持着,即便旧疾宿身,身体愈发孱弱也仍在咬牙坚持,这样的人与她很相似。可是她亦见过他的冷漠与嗜血,令人迷醉的俊颜下那颗冰冷的心,使她不敢相信他对她的温柔,相信他可以不出于某种目的喂粥给她,可以为她以温吞的声线诵读那些地理志。
“哈哈”慧空大师默了片刻,矍铄的目光愈显幽深,他幽幽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一阵劲风自身后刮过,她忽然一怔,随即樱唇高扬,也未回头。“出来吧,乌风!”她既已知自己的心声,又何苦为欧阳浅澈的话而徒增烦恼。
“夫人。”自地牢之后,这还是乌风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着她,明眸皓齿,眼含卓光,虽与纳兰王妃很像,却似乎比纳兰王妃更多了几分韵味。
“可是王爷他有什么吩咐?可是关于宴席?”她只淡淡看了一眼乌风,自搬来玲珑阁,乌风便再没有近身保护,是以她才会有如此想法。
“今日府上或许会生变,王爷希望夫人若无事不要出玲珑阁。”
她只轻轻“嗯”了一声,见乌风欲要离去,又问道:“那日我被掳走,王爷始终未派人出府,可是因为他身上旧疾复发?”
乌风怔然,回身看她,而后点头,只眼睛似有疑惑。
“帮我一件事。”她轻轻走到乌风面前,嘴角上扬带着几分傲然。“若再不施以针灸,王爷若要撑到事毕,恐怕不易。”
“夫人想怎样?”
“派人即刻去往各府,宴席推至三日后。”她冷冷抬眸,凝着乌风,语气笃定。三日之内,足够她拿到绿松石金饰,而后躲起来,慢慢研究。
乌风迟疑片刻,“恐怕不行。”
“如何不行?”她冷眸睇过去,抬手拦住乌风。
乌风眸光一闪,轻轻躲过她探出来的手,单膝跪下,“属下恕难从命,王爷为此谋划多时,自然不会功亏一篑。”
“哦?”林语嫣冷冷一笑,眸光缓了缓,却依旧冷若寒冰。“你是否忠心于王爷?”
“是。”乌风不假思索地回答,王爷是乌衣楼的主子,他们便是乌衣楼的死士。
“可愿誓死守护王爷,护他无忧?”
“是。”
“可信我?”林语嫣连续抛出三个问题,见乌风面有迟疑,未及他作答,便又问:“你防着我也对,毕竟我很难解释清楚与淳王之间的关系。毕竟根深蒂固的东西不是一日两日便可解释清楚,窥得明白。不过这并不重要。”她忽然温煦一笑,又逼近一步,“那么毒药可有?”
乌风被她步步紧逼的气势震住,稍缓心绪方想到这内中奥妙,遂答道:“乌衣楼独门毒药,无臭无味,解药皆在王爷那里,而若配置解药的话,长则半载,慢则一月,只是若三日后尚不能服用解药,便会终生昏迷不醒,如此代价,夫人可想好了?”
林语嫣笃定一笑,赞许道:“好,够爽快!”她虽不是中医,却因为喜欢研究古尸的死因而精通医理,上回为欧阳靖诊脉后,又翻找了一些药医典籍,便对此事有了八九成的胜算。她轻轻吐出一口气,为他治好旧疾,权且当作偷取他绿松石金饰的交换吧。
乌风研判地眼神始终落在她的脸上,那双眸子没有一星半点的阴诡之色,犹如灿星,假如不是淳王屡次三番将她送入王府,依王爷对纳兰王妃的感情,该是会爱上她的吧?他又前后想了几遍,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便自怀中出去一个极小瓷瓶,拔塞,倒出一粒乌黑药丸,递了过去。
“假使王爷一日后还不曾醒来,我自不会寻什么解药。”她不假思索地取来,送入口中。药的确无臭无味,入口即化。
“属下但凭夫人吩咐。”
林语嫣淡淡一笑,“迷药,或者你近身点了他的睡穴。”若他清醒,必然不会同意针灸,哪怕这样可以缓解他的旧疾,他亦不敢轻易尝试,或许这个男人也有他脆弱的一面吧。“银针一套,另外去御医院请一位王爷信得过的太医过来。”
“药材呢?”就如此简单?乌风显然有些不信,王爷每次旧疾复发,皆如自鬼门关走过,淳王掌风阴邪,很明显为了复仇,故意练了这样一套邪门功夫。
“到时再议,现在不知情况,我亦不能做出准确判断。”
吩咐已毕,她便先返回内室寻了碧云悄悄去往芙蓉阁为她寻来一样东西,又等御医返回,便与乌风去往书房。
昨夜,他与欧阳浅澈把酒言欢,至此时仍旧醉卧在榻上。
乌风稍有迟疑,看着背对自己的王爷,心情复杂地走上前,指尖蓄了内力迅速点上他的睡穴,而后便谨慎守在门旁。
林语嫣清声吩咐来的御医,“成御医,一会儿你自管看着,针法虽简单,但力度一定要控制好。”
御医姓成,据乌风介绍为人老实且忠厚,此刻只点头,靖王旧疾困扰御医院多年,而对林久殇一案他亦听说过,林久殇的独女不曾会医术,此刻倒是有些困惑。
林语嫣伸手捏了一会脉,取出银针,飞快地刺入任督二脉附近经络上的正穴,而后再依次顺14条经络上所排列着的人体重要穴道按不同力道依次扎入。
夏季天气易变,方才还是风和日丽,只一会儿便不知从那边飘来了乌云,慢慢遮住天空,空气中也渐渐潮湿起来,天空越压越低,雨却迟迟不曾下下来。
“掌灯。”林语嫣额上布着细汗,神情异常专注。所行针法足令成御医瞠目,乌风听得吩咐,迅速掌了灯,他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林语嫣此番所作并无异常。
银针已经变了颜色,或许这就是欧阳靖旧疾反复复发的原因,当初欧阳淳的那一掌不仅仅只是掌风阴厉,或许还有毒,这也是为何乌风单凭内力不能完全驱散的原因。约一个时辰,林语嫣瘫坐一旁,缓了口气便来到书桌前匆匆写下药方,交由乌风与成御医。
见他二人折出书房,林语嫣又上前为欧阳靖一一拔掉毒针,照此针法,再行三次,欧阳靖的旧疾必定不会再复发,只是不知那时自己是否已经参透那个秘密。
探手轻抚上欧阳靖略显苍白的脸颊,这个男人,直到现在她亦不知要如何待他,如此矛盾的感觉。她顾不得再去想别的,探手取下他腰际的绿松石金饰,迅速收入袖中,而后又自怀中取出一个与绿松石金饰大抵相似的一块金饰,这是她曾交代碧云去为自己秘密打造的。外形八九分相似,若是不细细分辨,一时半刻不会发现,况且现在他还昏着。
“对不起。”她低语,随即折身出去,大口吸着气。
卧在榻上的欧阳靖竖耳听了听声音,眼眸瞬时睁开,继而抚上腰际所坠之物,眸色愈发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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