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靖牵了牵唇角,说到底她还是记仇的。神情冰冷地瞟了一眼仍旧自作聪明的花想容以及妄图落井下石窝里斗的这些女人们,他无奈摇摇头。待大局定下,便把这些女人统统送走。他正沉思着,只觉一道幽深的眸光牢牢落在自己身上,迅速抬眸,入目正是她灿如辰星的双眸,只那眸中却带着他无法猜透的深意。
他顿觉心下一沉,一种莫名的情绪自内心深处流淌出来。他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更不会为某件事后悔,方才为了大局,他不得不暂时退一步。可是为何,凝着那双眸子,他竟然怕她误解他?她不过是纳兰的影子罢了,他尽力说服自己,不配自己去怜悯她。
袁彩霞点头,唇边始终挂着恰当知礼的浅笑。“如此也好!难得徐王妃能如此良苦用心!不过这时间上……慈宁太后的寿诞可是马上就要到了的。”说到这里,她又故意顿了顿,只要能逼得徐婉莹自动放弃陪王爷进宫拜见太后的机会,那么照着安侧妃的品性大抵也会回绝了这事,现如今大夫人浑身是伤,走路尚需侍女搀扶,那么依次下去能陪着王爷进宫为慈宁太后祝寿的人便非她莫属了。
“确如二姐姐所担心的那样,若是徐王妃为众位姐妹诵经祈福的话,时间正巧与太后寿诞起了冲突……哎,不知王爷会作何决定,万一换了人选,徐王妃会不会心中记恨我们这些妹妹呢!”花想容最后长长叹了口气,又深深看了一眼神情漠然的欧阳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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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庆由家丁引着去了正门,上马车前又回身望了一眼。她在这府里过得不好,真的不好,一点都不好。
他忍下想要重新回去的冲动,思着那双宛若灿星的眸子,苦涩一笑。如此灵动的女子因为自己成了阿淳的棋子,是他将她一步步推至如今的境况。究竟自己回去后要不要告诉阿淳,她过得不好?
“庆王——”
他正出神想着,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内,他诧异不已,迅速揪住了车夫的领襟,剑眉紧拧,神情愤然。“阿淳——”他怒目圆瞪,只觉胸膛里似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着。
欧阳淳被他揪着,非但神情未见丝毫不悦,反倒轻笑提醒:“庆王当真要在这里与奴才计较吗?”
欧阳庆斜睨一眼候在府门前的家丁,叹息一声,揪着领襟的手终于松开,“回吧。”声音有些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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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婉莹深深吐出一口气,方才被袁彩霞与花想容冷嘲热讽了一番后,她只得再次咬牙,对着欧阳靖俯身施礼,道:“妾身身子弱,而且府上最近也发生了许多怪异之事,故而作为王爷的正妃,自该以身表率,请王爷准许妾身入佛堂为王爷以及众位妹妹诵经祈福,皇祖母的寿诞怕是无法陪着王爷一起了,还请王爷恕罪!”
“有劳徐王妃了!不过确如八夫人所言,徐王妃一旦诵经祈福是如何也不能陪着王爷一起入宫了,倘若王爷执意携徐王妃入宫的话,当真是辜负了徐王妃的一片好心!”林语嫣将头故意别向他处,不去看欧阳靖。
分明报了仇后该是愉悦痛快的,可她只觉心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怆然。一逼再逼,他该是恼怒的吧?虽然知道这是他长久以来所形成的习惯,利益链条之下的一再庇护并不表示他心中赞同,可她就是不想在此刻动摇。什么心之所向?什么自保?什么绿松石金饰?亦或者合作者,她都不想去想。她望着青石地板上欧阳靖在琉璃灯映照下拉长的身影,只觉那身影异常孤独。
徐婉莹在听到林语嫣的话后,头一阵眩晕,心中狠狠啐了一句。可是在欧阳靖那说不上是什么意思的目光下,她也只能缓缓将头深深低下,低声道:“请王爷成全!”
就在这一刻,她是终于尝到了失败的滋味,可是又能怪谁?怪只怪上一回没将林语嫣彻底除掉,反而屡次让她骑到了自己的头上作威作福,看那情形很有可能她是想起什么,所以才笃定她不敢拿她怎样?冷眼看向那些素日臣服在自己脚下的女人们,她唇角冷冷地牵起。
这一夜她除掉了对自己不忠的史玉萍,却没能有更多的胜利,而更重要的是她失了颜面,这一点是她如何也不能原谅自己的地方,自己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了,日后会失掉多少人心,行事会受到多少掣肘,她只要想想便觉得头皮发麻。
她一恨自己行事太过鲁莽,二恨林语嫣的狡诈,更恨林语嫣拿掉了自己身边出谋划策的蓝烟,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却生生不能说出一个“不”来。这份不甘、恼怒、委屈、愤恨的感觉,她也只能打掉牙吞肚子里去。
欧阳靖始终没有做什么决定,只是漠不关心的态度着实让陪着的众人都不禁心跳得快了。
看到了徐婉莹眼底深处的怒气后,林语嫣笑得越发寒了,“那就有劳徐王妃了!既然这样,若无他事,我实在是伤得太重,便先回芙蓉阁了,还请王爷莫要怪罪。”
袁彩霞知礼地笑着道:“是啊,夜色太深,大姐姐身上的伤也的确是太重,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林语嫣微微欠身,淡然一笑:“二夫人果然温柔娴淑!若是王爷有什么吩咐,还望二夫人差人知会下。”然后摆手示意,“回芙蓉阁。”
袁彩霞始终保持恰当的微笑,好似自己已经就是被选中入宫的人选一般,在林语嫣被抬出正妃寝宫后,也福礼告退,接下来的事情她并不关心,唯一能让她费心的大抵就是入宫的服饰,配饰以及如何在短时间内证明自己是最适合的人选了。
花想容眼波微转,在看到了袁彩霞如此异常的举动后,也窥得了她心中的些微想法,不禁皱了下眉,心下暗忖:莫要得意。
欧阳靖忽然咳了两声,唤来小仲子耳语了几句后,便对众人道:“都散了吧!”
一直陪在莫怡然身边的飞莺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莫怡然微微摇了摇头。却见花想容讨好地追上已到门口的欧阳靖,娇声道:“王爷,既然徐王妃她自愿放弃陪您去寿诞的机会,那您看……”
一股魅香自身后飘来,欧阳靖顿下脚步,眉心再度不和谐地紧紧拧在一起,这股香味他是真的不喜欢。遂冷声道:“既是本王的夫人便要知道这王府内的规矩!”语毕,甩袖迈步,只留下花想容一人脸色微白僵立在原地,不停地吸气,吐气。
被人搀扶起来的徐婉莹唇畔微微上扬,看着两人的背影,叹了口气,心中暗思:看来王爷也是情非得已,倒不如自己就先做做样子吧,好在这一晚总算是有惊无险。
“各位妹妹,本妃就不送了,想来经此一事,众位妹妹应该还都记得回去的路吧?”徐婉莹这哈的言外之意便是,今晚的事我可不会轻易就算了的,就如同你们还记得回自己寝宫的路一样,我会记得很清楚。
莫怡然略略失礼,轻声细语道:“怡然告退。”
徐婉莹微微点头,莫怡然方才并没有太多的话语,但却也是自己的敌人,此人不可不防,所谓笑里藏刀,恰恰就是现在她的表情,“飞莺,好生伺候着,若是需要什么药,尽管差人来正妃寝宫。”
飞莺微微颔首,怯声道:“是,奴婢记下了。”
而花想容在离去的时候却并未理会徐婉莹,只是高抬着头,轻蔑地看了徐婉莹一眼,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