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咯”一声,进来的人只轻轻“嗯”了一声,双手端着一碗褐色的汤药进了屋,一步一小心地放到一旁小几上。
林语嫣的柳眉再度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心下揣测着这碗汤药的用处。
娟儿起身,绕着林语嫣走了几圈,又坐回小凳上端了茶杯悠闲地品了口茶。“大夫人,你现在就没什么要说的?若是服个软,说不定我这心一软就放了你。”
“不知娟儿姑娘想听我说什么?”林语嫣抬起头淡淡看她一眼,“而且就算我求饶告软,你又怎么会心软放过我?”声音漠然冰冷。
“大夫人当真是变得越发聪明了,当然不会!”娟儿神情有些狰狞,“为了我们夫人我也不会放过你,留着你只会坏了我们的事。”
娟儿不会放过她,史玉萍与徐婉莹也不会,这一点房内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林语嫣垂下眼帘,无奈的笑笑。她是真不想与这个看似精明实则傻得可以的娟儿再费什么口舌,而且就算逞一时口舌之快也不能解眼下的燃眉之急。方才她忍下全身上下的疼痛,忍下娟儿的辱骂与羞辱,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可是时间真的过得好慢,碧云与羽灵的情况她不能不顾,为了她们好,也为了自己好,她只能忍。
“说话!”茶杯在面前重重落下,林语嫣仰起头,眸光掠过那些碎片,无畏地对上娟儿一双燃火的怒目。
她没想到娟儿这么容易就被她激怒,倒不是做大事者的气度,于是很平淡地道:“自以为是对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事!而且你几次说我编排你们夫人,我倒是想问问,此话究竟从何而来?”
娟儿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得越发张狂,这种笑真的不应该在这时候出现,林语嫣心下暗叹。
“夫人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吗?”娟儿忽然收了笑狠狠捏住她的下巴,“前世尽忘?夫人独独未忘一事,更是用这事屡次在王爷面前编排我们夫人。”她说到此,用力一甩。“大夫人近来实在是太过招风,甚至连老天都不禁嫉妒,不过夫人可曾想到你也有今日?”
听了这话,林语嫣愣了愣,似乎听到了极好笑的事情。娟儿自以为今日会是她的死期,所以才会如此的猖狂,更是将常时不能说的都说给了她听,难道她就不知道天下之事并无百分百的成,也无百分百的败吗?难道一直小心谨慎的娟儿就真的没有想到万一老天垂怜她会有人救下她吗?“既然娟儿姑娘都把话说的如此明白了,还要我说什么?”
听银月等人说,娟儿是史玉萍的陪嫁侍女,为人谨慎稳重,对哪个夫人都是颤巍巍一副怕惹事的样子,更是言语少得可怜。但自从上回禁地事件后,林语嫣倒是对她多了几分别样的感觉,只是这感觉还没待她完全体会,娟儿自己倒是全都暴露了出来。
“如果,”林语嫣在心下自语,“如果今日能脱险,她定要她们双倍还回来!一定!”
娟儿听到林语嫣的话笑了起来,直到笑到最后笑不出声了,她才走到林语嫣面前,俯下身子盯住林语嫣慢悠悠地道:“奴婢就是想听夫人求饶,大夫人是这靖王府内最会演戏的了,不去做戏子当真有些可惜了,啧啧!你说林大人怎么会把你这样才貌双绝的千金放到静心阁,而不是送去衍香楼呢?”
闻听此话,林语嫣脸上现出了怒容,不过也就一会儿便消失了,但是还是牵动了脸上的伤,痛得她眉心紧紧拧在一起。
“大夫人又不说话了,难道是等不及了?”娟儿站直身子,又是一阵大笑。
林语嫣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合目没去理会她,和娟儿这头发了疯的母老虎说理,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碧云喝道:“当日夫人被徐王妃赐毒就是你们花梨园在中间挑唆,现在倒开始装什么好人了!”
羽灵也喝道:“娟儿姐姐你不要太过分了,难道你就不怕王爷他……”
“住口!”娟儿转头笑着看向碧云二人,指尖指向两人。“这哪里有你们说话的份儿?给我掌嘴,今儿话可是撂这儿了,谁要是不卖力就等着挨罚吧!”那些人赶忙哆嗦两下,互相对视一眼,凑了过来,捂上碧云她们的嘴,然后也不看她们,当下就是几巴掌。
有几个还讨好的踹了几脚,不过碧云倒是倔强,头仍旧是高高昂起,只用眼光恨恨瞪着娟儿。
“住手!”林语嫣怒喝一声,“得罪了三夫人的人是我,有什么冲着我来,何必牵连别人,她们不过是两个侍女,不配得到你的照拂!”如今不管碧云还是羽灵哪怕受半点苦,她心里也是带着十二分的歉意,尤其碧云,上回因为她还险些死在地牢,这是她心中的歉意,不管是否因为此刻的她,都是受她所累。看着两人因为自己受罪,她做不到无视,刚刚她二人叩头时,她强忍着不开口就是不想娟儿太过注意她们。
“大夫人开口了,谁要是不卖力,就送去琼平充军,做军妓。”娟儿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看着林语嫣无力地嘶嚎,她只觉得心中登时舒服了许多。
看着碧云两个人被打得在地上翻滚,心上的痛远远超出了身上的痛,而碧云大叫着不要她求饶的话更是让她泪水不断。
时间已经过得太久了,已经够了,不管欧阳靖是否已经知道了她的行踪,她都认为很久了。
因为刚刚的毒打,林语嫣被牙齿磕破了嘴,此时嘴中腥咸,她看着娟儿狰狞的脸,终于狠狠向着那张脸吐出一口血水,“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史家兄妹养的一条狗!竟然还有脸在这耀武扬威!”
娟儿猝不及防下被啐了一脸,再听到林语嫣的喝骂更是恼羞成怒,她盯着林语嫣漂亮的脸,狠狠道:“原本我还想再等等,不想大夫人竟然不识抬举,我若是狗,那大夫人又是什么?本就该死流放的人,竟然进了靖王府做了夫人!还自以为是的想要探听夫人的秘密,你以为你会次次那么好命吗?叫李车夫进来!”
不过一会儿,李车夫便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进来,也不敢去看林语嫣。娟儿手上一挥,冷声道:“李车夫,上回害你受了伤,夫人也没什么表示的。知道你前年死了娘子,何意你该明白了。”语毕邪魅地瞥了一眼林语嫣,嗤笑着坐回凳子上。
李车夫颤歪歪地应承着,可脚下始终没敢挪动半步,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右眼皮跳得相当厉害,隐隐地让他觉得不安。
“不敢还是不好意思?”娟儿脸色一沉,挥手后,房内便撤下去了大半的人,只留下几个稍稍力大的人按着碧云与羽灵。
碧云与羽灵的嘴巴早被堵上,此时自然心中知道娟儿叫李车夫进来是做什么的,她们心中很急,可也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主仆三人除却林语嫣外,都满面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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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虽然未完全黑透,但靖王府内早已掌了灯,倦鸟入林时各房内的夫人也都静静地或休憩或做些女红,可是有那么几个园子却不静。
史玉萍一直在内室睡着,此番醒来,只觉腹中饥饿,唤了几声也不见娟儿,心下便觉有些不安;而徐婉莹处听小柱子说一早林语嫣领着人出了府,随后娟儿也跟着出了府,至今未归,去向不明后,便一直静静地在榻上眯着。
席鸳正在房内榻上小睡,忽然青玄神色匆匆地进来,附耳低语了两句,便见席鸳立时脸色煞白,“你马上出府去庆王爷府上通知王爷,叫那人立即回去,必要的时候一定救下她,如果出了什么纰漏提着脑袋来,恐怕王爷也不会饶了你们。”
青玄应了一声便匆匆出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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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逼无奈的李车夫缓缓向着林语嫣走过来,始终不敢直视地上头发凌乱一身伤痕的她,就在他终于来到她身前时,林语嫣猛然抬眸,冷声道:“李车夫,我自认对你不薄,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李车夫浑身一颤,那双眸子是那样的清澈,仿若一潭静水,却带着摄人的沉寂冷冽,只一眼,他便觉得浑身异常冰寒,双腿打颤不由跪了下来,“大夫人,奴才也是被逼无奈!您千万别怨着奴才。”语毕又叩了三个头,抬起手向林语嫣的领襟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