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嫣微愣片刻,竟莫名觉得周围变得极静,时间在这一刻仿若停滞,有一种从不曾被自己发现的东西慢慢在心头滋生,蔓延……也许看不进眼中的往往就是最真实的,她长叹一口气,只恨自己知道的太晚。抚上那双牢牢抓住自己肩头的手,扬起头淡淡笑着:“怎么了?”
“没什么。”欧阳靖突然打横抱起她,不顾她的推拒,在她颊边轻轻落下一个吻,低声劝道:“已经很晚了,还是回去吧。”
被他这样抱着,林语嫣突然觉得一阵窘迫,她微微偏头,试图掩盖自己的慌乱,“已经这样晚了吗?我觉得似乎仅是出来了一小会儿。”
远处残阳红影,将竹林内尽染上一层淡淡的金黄,但在她的眼中依然是一片无尽的黑沉,只是她并不觉得孤独。
欧阳靖低声一笑,看着眼前双颊微红、微微露出窘态的人儿,忍不住在心里感叹,此生有她足矣!只是幸福于他终究还是这样短暂。
一路无语,响在耳畔的是欧阳靖沉稳的心跳声,声声入耳,却是声声砸在她的心上,犹如巨石击在平静的湖面,激荡出大小不一的涟漪。
凭着感觉,林语嫣觉得似乎已经快到自己的寝居了,便试图下来,欧阳靖却抱得越发紧了,这样陌生的,带着些微彷徨与不舍的欧阳靖终于让她觉出了不正常,方才乌风来时他也只是异常关心自己而已,但就在此刻,她却感到了一丝不寻常,急道:“可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没什么,莫要担心,此处安静,安心养伤。”欧阳靖柔声回答,瞥见一旁目瞪口呆的乌墨几人,温柔的眸光遽然一变,带着冷峻的气息直直射向几人,乌墨低咳一声,率先行礼,却被欧阳靖拦住。
看着如此陌生的王爷,乌风摇头,乌墨瞠目,待到人走远了,方才大笑起来,不时打趣着王爷如何如何,夫人如何如何,可是笑过之后,每个人的心里竟都是酸酸的,一直以来王爷的苦与忍耐,这么多个日日夜夜对于亲人的守护,狼藉的名声,他们不是不知,只是佯作不知,因为即便他们知道也无法为王爷分担什么,如今看到王爷终于也能拥有这样一个深爱的女子伴其左右,也都感到欣慰。
行了几步,乌风突然抓住乌墨的肩头,眸色凝重,沉声道:“一定要保王爷无忧。”
乌墨回头斜他一眼,“那还用你说!”虽是挑衅的语气,可流露出的却是浓浓的担忧。
林语嫣的寝居里燃着淡淡的熏香,嗅到这熟悉的馨香,林语嫣再次央道:“放我下来,让人看到了不好。”
欧阳靖却是如何也不答应,只笑着打趣:“这样真的不好?”见她眉间似生了薄怒,方才止住笑,缓步入屋,将她轻轻放在榻上。“我让人备了些你爱吃的饭菜,先休息一下,一会儿我们一起用晚膳。”
林语嫣颦了颦眉,伸手在旁边的小几上摸索着,但也仅仅只是刚刚伸手,便有一杯温茶递到她的手中,她略有些痴愣,捧起他递来的茶慢慢啜着,二人均不语。
外边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有侍婢通知他们饭菜已经备好。
依然是被他抱着,来到偏厅,嗅着诱人的香气,林语嫣才觉腹中早已空空,果然她出来了许久。
不大的黄梨木桌前,她安静地坐着,他则坐在她的身旁,动作轻柔地将饭菜递到她面前。这已不是第一次他喂她吃饭,第一次是她被徐婉莹和史玉萍设计自民院回来,满身是伤的时候他喂自己喝粥,令她看到了一个不同的欧阳靖;第二次是几天前,当她醒来发现自己眼前一片漆黑,被慌乱、失落、沮丧等等不安的情绪包围的时候,他令她感到了一种安定;第三次、第四次……可是没有一次让她觉得这样的不真实,犹如绚丽的烟火,当绽放出最美的那一刻时也是它彻底消散的那一刻。
“多吃点,喏,这道菜你应该会喜欢。”欧阳靖看着她吃得极慢,似是在思索着什么,以为她不喜欢,便又换了另一道稍稍清淡的菜式,“成御医说你现在仍旧不适宜吃太荤腥的。”
林语嫣终于再也不想忍耐下去,她执拗地推开他夹菜的手,闪身一避,与他拉开一段距离,大声喝道:“够了!”
陪在一旁的侍婢身子微颤,似乎第一次看到如此安静的夫人发怒,欧阳靖挥手,侍婢便鱼贯退下。
“怎么了?”欧阳靖紧蹙剑眉,俊美的脸庞并没有因为她的怒意而生出些微不满,唯有担忧。
“究竟有什么瞒着我?”林语嫣站起身,晦暗的美目盯住他,“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你的包袱,你以为瞒住我便是对我最好的保护吗?我不喜欢这样!”
他看着情绪激动的美人儿,在片刻的怔愣后竟低低笑出声来。
见他如此,林语嫣越发生气,索性转身摸索着欲要离开,可是却被一双大力的臂膀拦住,整个人便失了重心,倒在了那个温暖的怀抱中,她浑身僵硬,在那一刹间似乎有什么在空气中融化,脑海中一片空茫。
林语嫣不说话,任由欧阳靖紧紧地拥着她。这个怀抱曾经令她很厌恶,每每被他拥着便试图逃离,可是现在当拂去周身沾染的尘俗魅香,当抛开所有顾忌之后,她竟发现原来他的身上也可以有这样沁人心脾的幽兰香气,或许他才是这尘世间最纯透的人。
过了许久,头上传来低低的一声叹息,她轻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欧阳靖淡淡一笑,在她头上柔声道:“真的无事。”可是他的心里却越发不是滋味,竟然生了一丝不舍与贪恋,如此柔软的身体,浅淡的呼吸……当明白了自己的心后,他赫然发现自己越来越放不下,越来越赌不起。
林语嫣慢慢推开他,柔滑的手摩挲着他俊美的轮廓,探到他的薄唇时,毫不犹豫地俯身。
欧阳靖明显一愣,不可置信地盯住她,方才的那一下虽如蜻蜓点水,但却带着浓浓的情感,他感受到了她的真心,没有目的的真诚,但见她唇边漾着浅浅的笑意,幽幽道:“那日,我曾说过,你生我生,你亡我亡,不是儿戏,你信或不信,我与他终究不是你想的那样。”
欧阳靖点头,忽而又想到此刻她是看不见自己的动作的,是以又“嗯”了一声。
晚膳之后,欧阳靖再次去了书房,寝居内独剩林语嫣一人,顿觉得有些无聊,暗暗思索着他今日的不同,试图寻到蛛丝马迹。身边的侍婢正是方才为他们布菜的菊翠,见她拄着下巴,不时叹一口气,轻声劝道:“时候不早了,夫人不如早早歇息吧。”
“王爷他……”林语嫣微顿一下,忽而想到昨日亦是在晚膳后,他也只是一会儿便返回来,为她读书,想到当日北山脱险之后,一切都太过平静,这让人很费解。而他所变现出的不同完全是因为乌风的到来,究竟乌风带来了什么消息使得他与常时如此不同?“没什么了,你先退下吧。”她有意支开菊翠。
“是。”菊翠躬身退下,临出门时又回望一眼,只见她面色凝沉,蹙在一起的柳眉令她看上去有些漠然。
林语嫣竖耳细听,确定菊翠的确是出去了,才起身,慢慢摸索着往书房方向走去,因为心中担忧所以行得极快,耳畔有风传来,在她的身前停下。
“谁?”她警觉地大喝一声。
“前面便是书房,时候不早了,夫人还是先回去歇着吧,一会儿王爷便会过去。”冷冷的却带着几许不舍的男声传入耳中。
“乌墨?”她微沉下面色,心下已知欧阳靖的确有事瞒着她,倒也不想再问,因为没有结果。“这里是书房?”她佯装不知。
乌墨带着研判的目光落在她空洞的眸子上,哽着声音道:“是,请夫人回去吧。”
林语嫣毫不犹豫地转身,突然极恨现在的自己,如果眼睛能看见的话,又岂会被乌墨这个扑克脸给唬住?慢吞吞的走回寝居,不时在心中低骂两声。
直到那纤薄的身影消失不见,乌墨才返回书房,而欧阳靖却负手身后,一身白衣在烛火的映照下,染上一层淡淡的暖黄色,但映在他的眸子里却是无尽的怅然与无奈,“替本王传信,安排皇叔来东郊别院。”
乌墨略微迟疑,最后不假思索地领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