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若是当真像她认为得那么睿智,一定会从她的话里嗅出一丝危险的气息。柳家的事,老夫人不可能不知道,更不可能不记得。或许粗心的父亲会认为和柳家来往密切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老夫人会凭着过来人独有的敏锐和细心,察觉到危险即将到来。
一时间房里悄无声息,只有筷子和碗碟偶尔相碰发出的轻响。
吃过了饭,老夫人拉着云秀闲谈,言语中却一句都没有问起安平侯府,所说的只是家里琐碎小事。
刚说了一会儿,外头响起了丫鬟的声音:“大小姐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云秀飞快地看了老夫人一眼,只见老夫人沉凝似水的脸庞掠过一丝诧异,便知道淑秀这次是突然造访,连老夫人事先也并不知道。
家里这些姐妹,向来只在初一十五和节日的时候才过来,给老夫人礼节式的问安,淑秀这是来干什么?
淑秀进了房,云秀缓缓站起身来,上前见礼。
淑秀并不意外云秀也在,笑得春风满面:“三妹妹也在,真是太好了。”
云秀笑着客气了几句。
太好了?只怕是嫌她碍眼吧?
有了淑秀在场,房里的气氛便有了微妙的变化,祖孙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却谁也不说一句正题,淑秀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坐不住了。
“三妹妹还没去跟母亲请安吧?”淑秀想起云秀来得比她早,应该是还没去过白氏的房里,便用这话暗示云秀该离开了。
云秀笑道:“大姐姐忘了?昨天母亲说我伤了风,身子不舒服就不用每日过去请安了。我记得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大姐姐也在啊。”
淑秀尴尬地笑了笑:“是我记错了。”转眼又不依不饶地说道:“不过我看妹妹身子好多了,佛堂这么远,还记得来看祖母。”
有精神来看老夫人,却不去看白氏?淑秀却忘了这话当着老夫人的面,却并不是挑拨,反而倒是把自己装了进去。
半晌没开口的老夫人沉声说道:“三丫头记挂着我,常来看看,倒比旁人强多了。”
旁人,这房里哪还有第三个旁人?淑秀顿时红了脸。
论辈分,论资历,当然是老夫人比白氏要高多了,是她们几人只顾着奉承正得势的白氏,就把半隐居在佛堂里的老夫人给抛在了脑后。
云秀看着淑秀紫涨了脸,却讷讷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样子,心中大快。
云秀适时地站起身:“祖母做了半天早课,先休息吧,我们告辞了。”
淑秀不情愿地站起身,云秀压根没问她意见,就直接连她一起“告辞”了,她想了一晚上的话就没办法对老夫人说了。
看着老夫人摆了摆手,淑秀也知道现在不是好时机,只得跟云秀一起行了礼出来。
淑秀带着贴身大丫鬟夏英,本想单独走,不料刚出了佛堂就被云秀叫住:“大姐姐等等我。”
淑秀来佛堂的目的没达到,心情很是不好,不耐烦地回过头:“有什么事?”
云秀却并不着急,好整以暇地扶着夏竹走过来,轻声说道:“我知道大姐姐来找祖母要说什么。”
淑秀心里有鬼,脸颊不由得飞上两朵红云,还嘴硬地说道:“我能说什么?不过是来看看祖母罢了。”
云秀笑道:“大姐姐过了年就十七了。”
这正是淑秀的心病,听这话顿时变了脸:“我多大年纪,跟你有什么相干?”
云秀也不恼:“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咱们昨儿去安平侯府,你看夫人的意思是怎么样?”
淑秀没料到云秀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出来,脸上不由得更红了。
未出阁的小姐,是绝对不能提婚事这种事的,就算是不小心听人说起,也要立刻回避,装作没听见。
其实这样反而更引起了小姐们的好奇心,婚姻大事虽然是父母做主,却跟她们一辈子的命运息息相关,哪能说不准听就真的装聋作哑?
所以淑秀只是心里有了个主意,却万万不敢透一个字的口风的,就连她最贴身的丫鬟夏英,她也不敢表现出来。
可是云秀就这么脸不红气不喘地问了出来,好像只是在跟淑秀讨论哪个花样子更好看这么简单。
淑秀虽然不说话,脚下却跟被钉住了一样,一步也迈不动。
云秀叫夏竹:“这边大姐姐也不常来,你陪着夏英姑娘去逛逛。”
这是支开两个丫鬟,她们姐妹俩好说话。
淑秀没吭声,夏英就跟着夏竹去了。
只剩下她们两人,佛堂这边又僻静,淑秀也不再藏着掖着:“三妹妹既然也看出来了,又何必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