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秀听着院子里的动静,脸上却不怒反笑。
夫人,那丫鬟叫得是多么理直气壮,而前世的自己,听到这个丫鬟无礼的言语又曾经是多么的恼恨,甚至不顾身份和那粗使丫鬟隔窗对骂。
白氏扶正,自己这个嫡女的身份自然一落千丈,凌府上下谁不知道白氏和嫡三小姐的关系最差?这回白氏成了名正言顺的主母夫人,而她就只能沦落为仰人鼻息的份上了。
她早该知道,从这一天开始,她便再不是凌府尊贵的嫡女,她的命运,已经完全掌握在了白氏的手中。
一哭二闹三上吊,又有何用?若是父亲真心疼爱她,又怎么会如此不顾惜她的感受?
夏竹还在门板这边嚷着什么,院子外面,送饭丫鬟脚步声却渐行渐远,根本没打算跟她们多做纠缠。
“夏竹,再叫也没有用,省省力气吧。”云秀缓缓起身,“她也不过是个传话的丫头罢了。”
若不是有主子的撑腰,一个厨房役使的丫鬟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小姐……”夏竹转过身,满脸都是不平和委屈,“她们欺人太甚!”
“这算什么,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云秀淡淡的说道。
这话,不知这是在安慰,还是在提醒。
夏竹怔怔地看着从容淡然的小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以小姐的性子,若得了此时的屈辱,一定早就不依不饶地叫嚷起来了,怎么现在的样子却像是根本没听到那丫鬟的话一样?
看着夏竹怔忪的脸,云秀不禁微笑:“那饭菜定是吃不得的,你不如早些收了扔掉吧。”
听到她的话,夏竹才想起来手里还提着厨房送来的晚饭,忙放在了桌上,打开食盒。
“小姐累了一天,不吃东西怎么成……”
话音未落,夏竹已经看到了食盒里的饭菜,不禁气得噎住了话。
两盘杂乱的菜,一个冷硬的馒头,分明是前院宴席剩下来的残汤剩饭。
“这起子人,怎么能这么对小姐!?”
别说是云秀,就连夏竹也受不了这样的气,将食盒往地上一扔,眼泪已经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叹了口气,云秀拍了拍夏竹的手臂:“难为你,让你跟着我受了委屈。”
夏竹抹了抹脸上的泪,仰头看着云秀:“您千万别说这样的话,小姐才是最受委屈的。”
并不回答夏竹悲愤的话,云秀看着窗外暮色四沉的天空,轻声说道:“早些休息吧,明儿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她记得清楚,明天,还会有一场好戏。
……
次日一早,便有人来开了云秀院子里的锁,主仆二人这才得见天日。
领头的陈嬷嬷是白氏身边第一得用之人,早已得了白氏的吩咐,恐怕云秀一出来又要闹起来,开锁之时便带了几个粗壮婆子,以防云秀闹事。
房里的云秀抿了抿鬓角,缓缓走出了房门。
迎上院子里几个婆子如临大敌的目光,她不禁失笑,她再怎么吵闹,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弱女子而已,至于带了这么多人监押她么?
冷冽的眼光一扫,云秀的视线落在了陈嬷嬷身上。
“陈嬷嬷,这么一大早的带了人来这里,可是要着人服侍我么?”
濡软的一句话,却噎得陈嬷嬷无言以对。
云秀身边也曾经是嬷嬷丫鬟一大堆,如今却只剩下了夏竹一人,还不是多亏了白氏的“恩德”,自然,陈嬷嬷在其中也没少出力。身为刑部尚书府的堂堂嫡女,云秀这样的身份,身边却只有一个丫鬟,任谁看了也的确是不像个样子。
云秀的话里丝毫没有指责的意思,在陈嬷嬷这耳朵里听来,却有一种做贼般的心虚。
“三小姐言重了,夫人吩咐奴婢,好生安慰三小姐,老爷最近公事繁重,许多事情顾不得,还请三小姐多多体谅。”
心底冷笑着,云秀看着陈嬷嬷的眼神里,不免多了几分打量。
这话在外人耳中听着,全是白氏一片体谅之意,似乎既怕她心里委屈,又怕她跟老爷产生什么隔阂。
可是现在的云秀,却再也不会被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蒙蔽。
这番话,一来是彰显白氏已经是正室夫人的身份,要光明正大地掌控着云秀,就连凌老爷要跟女儿说什么话,也要经过白氏来通传;二来是暗示云秀,老爷是为了白氏才这样对待云秀的,说明老爷心里重视白氏比对云秀更多,这其实也是一种暗暗的挑拨。
最重要的是,天朝最重孝道,白氏这话的意思,已经是在明明白白地指责她,对父亲心生怨怼,那可是不孝不顺。
想及此处,云秀樱唇轻启,淡淡地说道:“嬷嬷这话,我可折受不起。我是父亲的女儿,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对父亲的话自然言听计从。”
轻轻一句话,已经将陈嬷嬷的指责化于无形。
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云秀的娘亲可是董氏,白氏虽然名为母亲,云秀的身体发肤,可是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云秀口口声声说是对父亲言听计从,言外之意便是,白氏你说的话,我是不认的。
陈嬷嬷吃了个瘪,脸上不禁一阵白一阵红。
真没想到,不过关了一夜,这三小姐竟然变得如此牙尖嘴利了。
夫人原是料定,依着云秀的性子,一放出来必定要大闹一番,这才让她带人以防不测,谁知云秀非但没有吵闹,反倒用话挤住了她,让她顿时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幸好这时,院子外头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哟,三妹妹出来了!”
陈嬷嬷如逢大赦,转身给刚刚进院子的三人行礼:“奴婢给大小姐,二小姐,四小姐请安。”
“起来吧。”说话的是大小姐淑秀,“我还道我们来早了,原来陈嬷嬷比我们还早,可见母亲对三妹妹是多么爱护。”
云秀冷笑,白氏才扶正一天,淑秀唤母亲倒是唤得很顺口。
淑秀这话一说出来,兰秀和月秀的眼睛就杀了过来。陈嬷嬷可是白氏跟前得用的人,此时一大早来云秀的院子里服侍,难不成是母亲真的高看了云秀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