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云秀并未向白氏的院子走去，夏竹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云秀微微地笑：“许久没瞧见祖母了，我去给祖母请安。”
凌老夫人前几年皈依，在凌府一处僻静院落里修建了佛堂，成日只是在里吃斋念佛，府里的事情是一律不过问的。为了避免打扰老夫人清修，一应早晚请安均免，只在初一十五或节日去问安就罢了。
只是从前云秀并不重视这些规矩，常常一时兴起或者受了委屈便去佛堂看望老夫人，今儿怎么如此循规蹈矩了。
云秀最近行事与以往大不一样，夏竹也不好问，只得跟在云秀身后。
云秀进了佛堂的院子，只见四四方方的一处院落，西北角有一大片竹林，十分安谧清静。
一个婆子正在打扫着院子，看见云秀带着夏竹进来，便叉手行了个礼：“三小姐。”
云秀略点点头：“祖母在做什么？”
老夫人身边服侍的大丫鬟春梅已闻声出了房，见是云秀，便说道：“老夫人正做早课呢，请三小姐稍候。”
云秀微微一笑：“那我等等好了，免得扰了祖母。”
春梅一怔，看向云秀的眼神不免多了几分打量。
老夫人修持的时候一向是不许人打扰的，只是云秀仗着老夫人疼爱，常常直闯进去，今儿怎么肯这么安安静静地候着？
春梅不过是略一停顿，便笑道：“三小姐请进来，先用些茶。”
云秀和气地笑，随着春梅进了耳房：“有劳姑娘了。”
春梅垂下眼帘，掩住眼中的惊诧。以前的三小姐可从来没这么客气过。
看着春梅一眼，云秀微笑不语。
重活一次，她明白一个道理，祖母对她再疼爱，也抵不过整个凌府的利益和规矩。大户千金，最看重的便是礼仪教法，她从前可是太高估自己了。
过了差不多一顿饭的功夫，只听内室传来一阵整理东西的声音，云秀便知是老夫人做完了早课，春梅春雨二人在收拾香炉蒲团等物，便早早站起身来。
帘栊轻响，老夫人已经走了出来。
老夫人年近六十，鬓边已见霜白，颇显老态，或许是念经参佛的缘故，神情十分安详慈和。
云秀小步上前，规规矩矩地给老夫人行了礼，轻声道：“祖母。”
老夫人见云秀并未像往常一样扑进自己怀里，不免打量了她一眼，眼前的云秀举止安静，脸上却又没有受了委屈的模样，看上去出奇的乖巧柔顺。
或许是因为她闹了许久却都没有阻挡白氏扶正的缘故吧，此刻便收敛了不少。
略一点头，老夫人说道：“起来吧，今儿怎么来得这样早？”
云秀起身，顺势扶住了老夫人的手臂，搀着向上座走去，一边赔笑道：“好几天没看见祖母了，祖母这几天可好？”
老夫人听了这话心里颇为受用，这孩子真是懂事了不少。
这么早就来佛堂看自己，比其他几个孙女来得都早，可见是云秀心里真的十分惦记她。
老夫人拍了拍云秀的手，说道：“不过还是老样子罢了，多亏你有心。”
云秀只是笑：“只要祖母身子康健，就是我们这些孙辈的福气了。”
听她提及其他的孙辈，老夫人脸上的笑容褪淡了几分。
今儿是初一正日子，凌府这些孙女们却只有云秀一个人一早上就来了，其他的几人到现在还没个影子。
云秀察觉到老夫人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悦，笑道：“今儿是初一，想必是家里事情多，母亲还没得空，过一会儿定会来看望祖母的。”
是啊，身为凌府正室夫人的白氏都没来，淑秀锦秀等人又怎么会那么勤谨。此刻那些老夫人的孙女们只怕都聚在白氏的院子里，等着给白氏请安吧？
老夫人略顿了顿，方说道：“到底还是你有心。”
这是她进房以来，老夫人第二次夸她有心了，可是这次的分量可比前一次重了许多。
云秀点到为止，也不再多说，笑着转换了话题：“这几日天气转凉，祖母可要多穿些，千万别着了寒气。”
老夫人笑着点点头，却忽然问道：“前几天听说你受了伤，现下可没事了？”
云秀有些吃惊，脸上却丝毫没表现出来，老夫人说的应该是她那日在白氏房里被茶水烫伤的事情吧？
看不出来，老夫人成日在佛堂里连门都不出，消息倒是十分灵通。
云秀忙笑道：“不过是些许小事，早已好得多了。多谢祖母记挂。”
一边说着，心里已经转了几个念头。
从前她只以为老夫人一心向佛，府里的事情一概不问，自然也没少向老夫人告状。现在回忆起来，她以为祖母对她不够疼爱顾惜，实际上只怕是早已看穿了她的用意吧？若是这样，她在老夫人面前不但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更是会被老夫人认为是别有用心。
想及此处，她的背上忍不住覆上一层细汗。
祖母看着对府里的事情不闻不问，恐怕心里是比谁都清楚。
既然想通了这一点，云秀反倒放下些心来。
她不怕老夫人不疼爱她，她只怕老夫人也跟父亲一样被白氏蒙蔽。
闲话了几句，云秀见老夫人脸上露出淡淡的倦色，便起身告辞：“祖母做了一早上的功课，想必也有些乏了，孙女就不扰祖母了。”
老夫人也不深留：“改日得了空再来。”
云秀恭顺地答应着，出了房。
看着院子角落里随风摇曳的竹林，云秀似有所思。
前生她从未思考过的问题，现在却像潮水一样涌入了她的脑海。
凌府里有好几个姨娘，白氏只生下了锦秀一个女儿，又没有为凌家诞下儿子，为什么偏偏就是她在董氏去世后夺得了凌府的掌家权力，进一步挣下了正室夫人的地位？难道老夫人就一直这样放纵她不管？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样的缘由？
清冷的眸子深邃下来，这其中，定是有她从未想到过的原因。
夏竹小声提醒道：“小姐，咱们是不是该去给夫人请安了？”
云秀点点头，扶着夏竹的手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