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云秀问着自己，陈嬷嬷再也没有刚进院子时那倨傲的神情，低下头恭声说道：“不敢当，奴婢没事了，这就告退。”
连几位小姐都被云秀轰了出去，她不过是个奴婢，又算什么有脸的，不如早早低头。
陈嬷嬷带着婆子们给云秀福了福，便匆匆出去了。
一旁半天没敢吭声的夏竹这才长长出了口气，看向云秀的眼神带了许多惊喜：“三小姐，您今天真厉害！”
“是么？”娇嫩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这么半天，她第一次笑得这样真心。
“真的，您可从来没有只有三言两语就把几位小姐打发走的时候！哎呀，刚才可担心死我了。”夏竹虚惊一场，不免抚着胸口安慰自己。
听到夏竹率真的话，云秀不免想起了自己的从前。上一次，她从房间里一出来，就抄起院子里的扫帚，把怒气都发在了陈嬷嬷等人身上，连带几位姐妹都被扫帚尾划伤了，任是谁都拦不住。
白氏刚扶正第二天，她就如此闹事，结果自然是惹得父亲震怒，罚她在祠堂里闭门思过一个月，她在那座冷冰冰的屋子里，抱着娘亲董氏的灵牌哭得昏天黑地。
待她出来的时候，白氏早已掌握了凌府的大权，而她，却生生瘦了一大圈，也彻底失去了父亲的欢心。
今生，直到一切重来，她才知道，原来事情还可以用另一种解决的办法。
从前她只以为有父亲宠爱，天下便没有做不到的事，可是直到她最后死在了海底，才明白一切都只是她自己一厢情愿。
想要的东西，只能靠自己去争取，任何人都不能当你的依靠，即使是你的父亲。
深深吸了口气，她打住了自己的念头，扶住了夏竹的手：“走吧，咱们该去给夫人请安了。”
“什么？”夏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着云秀的脸。
小姐要去给白氏请安！？她不是听错了吧？
“去上房，给夫人请安。”淡淡地重复着，她已经向院门走去。
“……是。”夏竹掩住满脸的诧异，跟在云秀身后。
……
白氏穿着大红刻丝福纹织锦缎石榴裙，仪态端庄地坐在房里，缓缓吹着茶盅里的滚水。
这么多年了，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穿大红的衣裳，终于成了凌府的掌家夫人。为了这一天，她已经等待了太久，也已经付出了太多。
她的敌人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她前方的路已经几乎畅通无阻，现在，她只剩下最后一个障碍了。而经过了昨天的事，她知道她最后的敌人也快要倒下了。
嘴角浮上满足的笑意，茶盅里的水汽渐渐朦胧，氤氲着她玲珑的眉眼。
“夫人。”
帘外传来低低的声音，她眼角没来由地一跳，说道：“进来。”
陈嬷嬷进了房，脸上的神情却没有她预料中的喜悦，只是行了个礼，回道：“奴婢已经按照夫人的吩咐，把三小姐放出来了。”
“哦？”放下茶盅，白氏已经觉得事情有些隐隐的不对。
难道那丫头就这么顺从地出来了？否则她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听到。
“三丫头……怎么样了？”略一停顿，白氏开口问道。
“三小姐看起来还好。”陈嬷嬷知道自己没有按照白氏的吩咐做，可是云秀这么风平浪静地出来了，她一个奴婢总不能主动挑衅去让云秀抬手打她吧？
听到陈嬷嬷的话，白氏眯缝起了眼睛。
还好？难不成这丫头被关了一夜，竟然改了性子？
要知道云秀可是董氏唯一的骨肉，凌老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对云秀百般溺爱，终于纵成了一个性子娇纵的千金小姐。从前在凌府，头一个是老夫人，第二个凌老爷，第三个便是凌云秀。白氏虽然有着管家的权力，在云秀这个嫡女面前却终究因为是个妾室，是个奴婢的身份，总是低了一等。如今她成了正室夫人，生生压了云秀一头，云秀能就这么轻易地答应？
白氏原本料定，云秀一定会大闹一场的，她也能正好趁机借着由头给凌老爷吹吹枕边风，彻底拔去了这根眼中钉，从此，凌府受宠的嫡女便只有她的女儿锦秀一个了。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不但吩咐了陈嬷嬷带人去云秀的院子，还在早上淑秀等人来请安的时候，特意暗示了几句，果不其然，淑秀等三人从她的院子里出去，丫鬟就来回她，三位庶小姐已经直接去了云秀的院子。
若只是打了陈嬷嬷几个下人，只怕凌老爷还不会对云秀大发雷霆，若是能让几位小姐也跟着受点轻伤，或者受些委屈，去凌老爷那里告告状……
那云秀这场处罚便是罚定了。
谁知云秀竟然没有任何反应，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将她精心的设计消弭于无形。
难道是她算计错了？
白氏眉头微蹙，陷入了沉思。
陈嬷嬷没得回话，自然也不好下去，只得立在地上，屋里一阵沉闷的安静。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里传来丫鬟的声音：“三小姐来了。”
一句话将白氏从沉思中唤醒，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看向了陈嬷嬷。
陈嬷嬷提醒道：“夫人，是三小姐来给您请安了。”
白氏掩住心头的震惊，说道：“还不快请进来。”
云秀会来给她请安！？
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从前的云秀，被凌老爷和老夫人纵得，连去老夫人那里请安都是有一阵没一阵的，今儿怎么会来给她请安？不会是来找茬的吧？
白氏给陈嬷嬷使了个眼色，陈嬷嬷会意，悄悄从后门转了出去。
帘栊轻响，云秀已经走进房来。
凝脂般的小脸，水润的大眼睛里带着柔和的笑意，哪里还是平时见了她就没好脸色的凌云秀？
花瓣般的嘴唇轻启，轻声唤道：“母亲。”
白氏拿起茶盅，垂下了眼帘，掩住无限诧异，口中应道：“嗯，你来了。”
白氏身旁的大丫鬟春桃在云秀面前铺上了锦垫，这是供云秀给白氏行跪拜礼用的。
云秀却似乎恍若未见，只是福了福，便走到白氏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