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相信以言蓝的本事,想在如牢笼般的贾府中查探些事宜并不难。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却仍旧一无所获,她是真的该死心了,仅存的幻想也该掐灭。
老太太视娘亲为掌上明珠,看来还真是传言。
娘亲,你到底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这些就是你的家人吗?双眼被黄金的枷锁蒙蔽,看不到繁华过后终成空的败落,仍旧在不遗余力的追求所谓的权势与财富。
似乎是想起什么,黛玉的嗓音又恢复了以往的清冷。这段日子她越来越不像她了,人什么时候都不能遗失自我,否则一定会输的很惨。
“琴弦之事,可是她所为。”
言蓝一阵诧异,这不容置喙的肯定语气,还需要她回答吗?
想想露出一抹苦笑,姑娘还是不忍心,不忍心去为难一个听命于人的丫头,她也是个可怜人罢了。
将她留在身边,恍如在身边绑了颗定时炸弹,谁也说不清楚什么时候会炸响,炸的自己尸骨无存。
“姑娘,琴弦之事确实是她所为。她受老太太指使,将烈殇涂抹在琴弦之上,这才会让琴弦突然断掉,姑娘手指才会伤的这样深,差点断掉,流血不止。”
听到“烈殇”二字,黛玉心底一震。那所谓的外祖母竟然如此狠心,用烈殇来对付她。这是要废掉她的手指,怕自己夺了他们家丫头飞黄腾达的道吗?这群人未免自视过高,不是谁都是这般贪恋权势与金银。
“姑娘自今日你就要长驻宫中?那个紫鹃一定不可留,要是姑娘下不了手就交给言蓝,言蓝保证出色完成任务。
“蓝儿,宫中不必姑苏,瞬息万变,我不能让你以身犯险。况且宫中也不是久留之地,有杨紫就够了,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跟绿夭去办。”
“蓝儿成大事者,必然不会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留下她会有用的。”
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就让言蓝担忧的心平稳下来,对于黛玉就是这样,无条件的相信。她就是相信在宫中黛玉一定能达成所愿,而她要做的就是全身心的支持与鼓励。
路过一家店铺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黛玉从衣袖中取出一枚乌色木牌,神情凝重的交给言蓝道:“蓝儿,下车后去找玉人酒家掌柜的,她会告诉你做什么。”
“言蓝走了,姑娘要好好照顾自己,如若事不可为,一定要告诉我。言蓝不才,甘愿为姑娘马前卒,为姑娘分忧。”
“蓝儿,谢谢你……走吧!”
马车中很宁静,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黛玉撇了眼蓝颜离开的方向,心中有所不舍,然而这是她一个人的事,不该把那么多的朋友拉扯进来。她的腰挺的笔直,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言蓝陪了她这么久,她怎么忍心她在受苦。这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她并不想让他人掺和进来。
尽管一路上走的很急,天还是快速黑了下来。
冷风呼呼的吹着,月光下树影婆娑斑驳,黑暗中有股阴郁之气,让人看着也有点心惊。
一路疾驰,终于感在关宫门之前进了皇城。
阳光下的皇城金碧辉煌,放眼望去,无形的压迫迎面扑来。黑暗中的皇城,暮色掩去棱角分明的屋檐,吞噬掉嗜人心魄的紧迫赶,到也多了份随和。
想想来皇宫这么久还从没出来看过,黛玉径自下了马车,一抬头,不远处明亮的烛火摇曳翩翩映入眼帘。那是笼烟阁,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下车走了没几步黛玉就觉得一丝异样,有人跟着他。那感觉好熟悉,熟悉到骨子里,她并不害怕。
会是谁?
在一处无人之地,黛玉骤然止住步伐,快速转过身来。结果还是慢了一步,只看见一抹烟青色身影。
不禁嘴角露出幸福的笑容。
“哥哥,出来吧!”
平静的嗓音,让人不可置信这是从林家姑娘黛玉口中说出来的。
这个人是自己的妹妹,才一个月不见,他怎么就觉得陌生。
“玉儿还是这么聪明!一眼就能识穿哥哥。”
看到黛玉的身影,所有奔波劳累都烟消云散,心中还有股莫名的喜悦。
黛玉站在林洛寒对面,俩人相距很近,她只觉得鼻子发酸,眼睛涩涩的疼。
哥哥素来衣冠整洁,飘逸出尘,不是道童,亦有仙骨。这才一个月不见,怎么就成了这般模样。眼底有深深的青晕,眼窝中是密密麻麻的血丝,斜飞入鬃的剑眉承满疲惫,下巴上青青的胡渣,如雨后春笋般冒尖而出。
“哥哥……”
黛玉嗓音有丝哽咽,更多的却是心疼。哥哥的心思她还能不清楚?这次来金陵肯定又是因为她。
果不其然,黛玉的一声哥哥让林洛寒紧绷的脸瞬间软了下来,不过也只在瞬间就恢复如初。想到自己此行而来的目的,林洛寒强制冷下声音道:“玉儿胡闹,皇宫不是你该待的地方,立马跟我走。”说完不由分说,林洛寒拽着黛玉的手就往回走。
这是什么状况,哥哥不是该吗自己没脑子、异想天开的吗?半天没回过神来,待到清醒的时候人已经被林洛寒拽出去好远。
手腕被林洛寒紧紧拽着,火辣辣的疼,脚下也浪浪呛呛,身形不稳。
林洛寒越想胸中怒意越盛,小丫头翅膀硬了,竟然说都不说一声就悄然进宫做了伴读,让他打个措手不及。好在他动作够快,第一天就找到她了,要让黛玉留在深宫中,就是他死了也想都别想。
冷不防,只听哎吆一声,黛玉脚下一拐,身子就向前倒去。
林洛寒心惊,脑子立马情形一半,忙身手扶住黛玉,顺手一拉,黛玉整个人就窝在他怀中。
黛玉深深吸了口气,还是熟悉的味道,淡淡的清新之气,立马慌乱的心跳就慢了下来。
明知道玉儿身子弱,他还走这么快,林洛寒你混蛋,就算你在怎么气玉儿自作主张,也不该拿玉儿身子撒气。你真是混蛋、混蛋、大混蛋……
林洛寒蹲下身子,将黛玉抱在怀中,借着月光,一看心底抽过一股冷气,平静无波的面容上第一次显出懊恼之色。
“玉儿,疼吗?”
那深深的自责与歉意让黛玉心疼,鼻子一酸,强逼回就要落下的泪水,哽咽道:“谁让林大公子一出现就炮轰不断,我那招惹林大公子了,就这么不惹人待见?”
听着黛玉埋怨的话语,林洛寒长叹一声道:“你还说……”
黛玉哽咽的声音让他揪心,撞痛心底的柔软,狠狠的痛着。所有责备的话语,出口时也染上股大大的宠溺。
在金陵的一个月,黛玉从来没哭过。所有的苦,所有的累,被辱骂,被羞辱,都不卑不亢,一股脑全都吞进肚子里。这条路是自己选的,她没有资格喊累。
她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也会胆怯,也会害怕,也会委屈的想哭。今晚见了哥哥,所有的隐忍,所有的坚强,全都崩溃掉。黛玉一是情起,竟是不顾一切的大哭起来,像是把这辈子未流的眼泪的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