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试了下琴音,调整琴弦,纤细的手指放在琴案上,叹了口气,手指一拨,流畅哀转的琴音就从指间流了出来。
琴声哀怨幽转,如细细的雨丝,每一滴都是心底压抑的诉说。
想想来金陵途中所受的苦,心中还残留着抹后怕。这些天在贾府的处境黛玉心似明镜,这些人并不待见自己,何苦留下来遭人白眼,她也有自己的骄傲,怎可任人践踏。她是要进宫,却不想以那种方式。
一入宫门深似海,怎是一个小小的贾府所能相提并论的。这里尚且如履薄冰,步步惊心,何况宫中更是鱼龙混杂,所面对的又怎会是小小的算计与刁难,她怎可落人口实,将匕首递如她人手中,给自己难堪。
前天的小插曲黛玉并未放在心上,惠雅公主乃孩子心性,一句玩笑话她也当真的话,那真是白活这么多年了
言蓝一直静静的站在黛玉身边,凝神静听。当初在姑苏的时候,黛玉也略微给她讲过音律常识,虽然她并不大懂,然而基于对黛玉发自骨子里的熟悉,那一连串音符还是深深触动心弦。
听,那乐声传过来了,如丝如缕,如烟似雾,好像微风吹过面颊,好像绸缎揉过肌体,浑身上下痒熟酥,麻沙沙。那乐声传过来,又像天上飘下一阵毛毛细雨,落在心头。
那乐曲言蓝从未听过,却觉得很熟悉。佛过脸上湿润润,沾在唇边甜丝丝。听那节奏,舒缓而又明快,那音律,柔和而又鲜丽。
言蓝看着黛玉沉静的眼神,抿紧嘴唇。
好的乐曲时没有章法可依的,她只是乐者心底真情流露,言蓝知道那是黛玉最快乐的时光,那是太太还在世时,简简单单的幸福。
黛玉爱极了这种指间在琴弦上跳舞的感觉,只有这会她才能远离压抑的愁苦,获得片刻的疏解,放飞苦闷的心,飞出这高强碧瓦,自由翱翔。穿过时空隧道,飞回爹爹、娘亲身边,她仍旧是爹娘手心中的小玉儿。
然而好景不长,舒缓轻快的琴音急速飞转,恍如炎炎夏日,狂风暴雨骤然降临,打的人无处可藏。
恍惚中言蓝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那两双白皙的手,十根纤细的手指化作一片白雾,来无影,去无踪,不可捉摸。
姑娘这是怎么了?这样弹下去她的手会吃不消的。
言蓝不知道黛玉想到什么,只见她双眉紧锁,面目沉重,一脸肃然。言蓝想叫醒黛玉,却不知道该怎么做。现在的黛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知所谓何事,让温顺的兔子暴躁起来,怎么也停不下来。
黛玉大脑被梦魇纠缠着,任凭她怎么挣扎也逃不出来!
只听嘣的一声,被拨到极致的琴弦从指缝间横飞而过,殷红的鲜血顺着琴弦断开的地方流了下来,一滴一滴落在琴案上,沿着乌木细密的纹路渗了下去,消失不见。不一会,落血的地方绽放开一朵小小的花朵,妖娆美艳,带着嗜血的味道。
丝丝血腥味在空气中漫延开来!
言蓝对血的味道在熟悉不过了,直到闻到深入骨髓的气味,她才回过神来。她手脚慌乱的从衣襟上撕下一块布,一圈一圈,密密的绕在黛玉指间。布条勒紧肉里,黛玉不禁倒抽口冷气,她的唇带着苍白的颜色,下唇上有细密的牙印,就是死死咬住嘴唇,不肯发出定点疼痛的声音。
黛玉的痛言蓝看在眼里,只一会,密密麻麻的汗珠自言蓝额头顺着散落的发丝落在地上。看黛玉强忍着手上的痛楚,她简直恨死自己了。她怎么能让姑娘受伤,怎么对得起老爷,她没好好照顾姑娘。
言蓝的焦急黛玉看在眼里,不禁出声安慰道:“蓝儿,莫要惊慌,我没事!”说完,牵起唇角,对着言蓝一笑,另一只手拍在言蓝肩膀上,给她安慰。
黛玉虽然让言蓝别怕,自己心中谜团却接踵而来。
这把琴是黛玉生日时爹爹送给她的,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带在身边。爹爹送的琴,自然都是极品,琴弦又怎么会因为急速弹奏而断掉,除非有人在上面暗动手脚。
想到这些,黛玉不禁有丝寒心。
她的琴一直放在卧房内,并无人动过,这些天也无闲杂人等进过自己的屋子,要果真如此,只有一个人。
会是她吗?
匆忙中言蓝给黛玉包扎好手指,一手拿着琴,一手扶着黛玉,趁着没人,快步往寝房走去。
刚进屋子,言蓝就叫来紫鹃,让她将琴放在一边,道:“快到点热水,在拿点干净的棉布,将我的药箱拿来。”
紫鹃接过琴,看到断掉的琴弦,面色一变,急忙转身将琴放在一边,出去端水。
虽然轻不可见,宛如游丝的害怕,黛玉还是看的清清楚楚。这么说,真的是她了?
言蓝解开紧紧绑在一起的布条,因为勒的时间过长,布条又太紧,白嫩的手指青一块,紫一块的。之前因为慌乱没注意,静心细看之下,右手中指滴血处,深深的伤痕深可见骨,手指就剩下薄薄一层皮连在一起,稍微用点力,就会断成两截。
言蓝真想一刀杀了自己,她怎可这般莽撞,不细细查看就用布条绑住。急速跳动的琴弦锋利无比,它造成的伤口又怎么会是小小的刀伤所能比拟的,她怎么就这么糊涂呢?被慌乱冲昏头了?
血一直往外流,布条被鲜血染得红红的,手指一碰,就会沾到血迹。布条已经陷进手指深处,血肉模糊。
要重新包扎,只能先将融入血肉中的布条挑出。言蓝小心的用剪刀将布条剪断,细心剔出。虽然她用力已经轻的不能再轻,然而十指连心,黛玉还是疼的面色惨白一片,咬住的嘴唇牙印遍布,血丝快速渗了出来。
紫鹃端水过来的时候,看到黛玉右手手指紧紧剩下一层皮肉连接着的中指,她心底咯噔一下,咚的一声,铜盆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溅湿黛玉的裙角。
“姑娘这……这是怎么了!”
紫鹃的声音在颤抖,如泰山压顶的恐惧包围她的心,一刀一刀将它凌迟成碎块。
痛吗?灵魂已经逃走了,怎么还会痛,可为什么胸中残存的空气被一丝丝抽干,心脏就快跳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