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王妃对面是长长一道幽深的屏风,布幔很厚,根本看不清楚后面是什么。
中间的空地上铺着一条红毯,毯子上搁着一把古色紫檀木长琴,琴案上细密的花纹一道连着一道,如琴弦激起的细碎波纹。光滑的上等蚕丝,纤细而轻柔,手指抚在上面,宛如凌空曼舞,不见踪迹。琴案一边支着一副画架,另一边放着副玉骨围棋,晶莹的棋子散发着玉质的光芒。
只听有人道:“巡盐御史之女姑苏林黛玉!”
站在景怡宫一角的黛玉踏着轻盈的步子,缓缓而来。对着主位上的元春、公主、王妃行过礼后,踏上红毯,盘膝而坐,纤细的手指随便一拨,一串叮咚悦耳的音符横飞而出。
沉寂的空气被激动,众人沿着琴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不禁瞪大双眼。
黛玉一手垂在身侧,手指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跟檀木琴案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人无法忽视。她闭着眼睛,左手如山巅游弋的风,舞动的琴音带走万千魂灵,世人为之醉倒。
似乎是心有灵犀,黛玉一睁开眼就看到惠雅正对着她张大嘴巴,说着什么。黛玉会意,指尖下的音符越发空灵婉转起来。
惠雅在看到黛玉右手上深可见骨,差点就断成两截的手指时,原本担心不已,缠着黛玉不肯让她来。现在看到黛玉精湛的琴艺,也是惊讶不已。她只见过黛玉画画,还没听过她弹琴,没想到她的琴艺也这般厉害,纵观整个皇宫,恐怕也没人能及黛玉千分之一。
一曲终了,黛玉再次起身福了一礼,走至一旁的白玉棋盘边,稍加思索,白字一起一落,原本锐不可当的黑子如风卷残云,颓势不可挡。
伴着阵阵赞叹声,屏风后隐隐有窃窃私语之声。只听一人道:“溶兄,你也有遇到对手的时候,实乃罕见!”对面的水溶笑而不答,做闭目养神状,只是心却在也静不下来。
那局棋是水溶十岁时所创,历经十二年,寿安大陆无一人能破,不曾想今日在轩辕会遇到对手。
那人会是自己一直等待的女子吗?
水溶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容,连眼底都是满满的笑意,心中竟然有些期许与希望。
黛玉刚站起身,惠雅几步跑过来,拉着黛玉就往外跑,边跑边道:“漂亮姐姐是我的,谁也不准跟我强!”
元春面有怒意,却不好发作。惠雅公主幼年丧母,皇上对她极其宠爱,元春有时堂堂六宫之首,平白的让人说与小孩子一般见识,污了她的名号。
惠雅与黛玉出宫后,刚跑了几步,只听咚一声,惠雅不禁哎呦一声,摔在地上。
“你没长严谨啊!撞死我了。”惠雅嘟着嘴唇,揉着屁股,嘟嘟哝哝的从地上站起来。
“宝姐姐!怎么是你。”
一身狼狈的宝钗被黛玉撞了个正着,一脸羞赧,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人就在眼前,想找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无奈之下,宝钗只得硬着头皮,躲开黛玉注视的目光道:“林妹妹好!”
不过四个字,问声好,宝钗那声音堪比文字哼哼,字都吞进肚子里面了,一个都听不清楚。
黛玉知道宝钗羞赧,不想被人看笑话,道别后拉着惠雅就走了。
刚走了几步,就听惠雅问到:“漂亮姐姐,她是谁啊!怎么就跟个乞丐一样,宫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漂亮姐姐,以后她要是欺负你了,你就跟我说,我帮你教训她。”
黛玉摸摸惠雅的头,道:“呵呵……姐姐知道惠雅最好了。”
“姐姐你笑什么!你不信吗?父皇跟哥哥最疼我的。”
“姐姐怎么会不信惠雅呢。我们聪明伶俐的惠雅公主说话谁敢不听呢?”
“哈哈……”
宝钗一直低着头朝前走,身后笑声不断,听的她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为什么,为什么她林黛玉不过是一届孤女,寄养在贾家,一无亲族扶持,二无银钱供应,却可轻而易举得到想要的一切。公主将她当块宝,老太太也是疼爱有加,如今也可轻而易举进宫。自己同样乖巧懂事,家中更是富足,比起那孤女,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可为什么连进个宫都这么难。
宝钗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一抬头,景怡宫就在眼前。她费尽全力从人群中挤进去,听到的言语却入晴天霹雳,她所有的梦都被击的粉碎。
“赵蕊儿为太子庶妃,贾探春为东宫美人。”
宝钗傻愣在原地,脸色一片惨白。她不断的对自己说,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她历尽辛苦才拿到应天府牡丹才女的称号,如今怎么能连皇宫都没进就悻悻离开。这不公平,不公平。老天怎么能这样对她,前方等待她的原本是坐金屋,在付出所有的努力后,连个草屋都不剩。
眼看着元春跟各位王妃就要走了,宝钗也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什么淑女了,一把掀倒前面挡着自己的人,从那人身上跨了过去,急忙朝元春的方向跑去。宝钗心想怎么说元春也是姨妈家的女儿,这个机会还是能通融的吧!
身上谩骂声不断,无不在骂宝钗野蛮,一身破布,比村姑还不如的女人怎么配在宫中当差,也不拿块镜子照照自己。
这一切宝钗全然不顾,她只知道元春就要走了,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又得等三年。如今她已经是个老姑娘了,她还有多少青春来zao蹋。
“娘娘请留步,娘娘等等,等等……”
元春一听到熟悉的声音就想躲开,在斜着眼睛向后瞄了眼,惊讶不已。
那,那,那是谁!怎么跟个乞丐一样。别说宝钗光鲜照人,元春就不待见她,现在一副乞丐样,更惹人厌烦。她可没这样的穷酸亲戚。
元春的全身自骨子里蹦出来的厌恶之情,宝钗全数看在眼中,她什么也不管不顾,索性今日这辈子的脸面都丢光了,也不多这一回。
只听普通一声,她跪在地上,扯住元春长长的凤袍,暗聚内劲于掌心,道:“娘娘,娘娘民女薛宝钗来迟,还望娘娘海涵,给民女个机会,薛宝钗一定不让娘娘失望。娘娘求求你了……”
宝钗头埋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嘴里也不停支支吾吾的说着什么。手中一点也不放松,俨然一副如果元春不答应她的话,她就一把扯断她的袍子,让她颜面扫地。
元春想走,袍子却被宝钗扯着,她也不好明着让宫女揪开宝钗,不禁一阵头疼。
娘亲交代的话尚在耳畔,宝钗却也不好拒绝。现在这形势,她要是敢说个不字,那就等着衣服被撕烂,在众人面前出丑了,这个脸,她还丢不起。在想想,怎么说也是自己妹妹,如今黛玉在宫中有公主照拂,过的是如鱼得水,多个人多份力,如此也好,就拉她一把吧!
一个狠辣的眼神扫射而来,看的宝钗心底咯噔一下。她知道自己今天越矩了,可如果不这样,眼看着机会白白溜走,她怎会认命。
“娘娘,求求你了,薛宝钗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娘娘的恩情。”
“抱琴,太子府还差人吗?”
“抱琴会意,立马答道:“尚有侍御一个空缺。”
“如此你就为侍御吧!”
“谢娘娘恩典,谢娘娘恩典!”
虽然只是个侍御,跟奴才没两样,可到底是半个主子。宝钗也不气馁,能留在东宫当值,这比什么都好。东宫目前只有个庶妃,探春那美人岁说比她高一个品级,她却一点都不放在眼里。她相信凭借自己如花般貌美的绝色姿容与满腹经纶,一定会博个好前程。
两眼直直的看去,她看到初升的太阳,光芒万丈,普照大地。
这是个好的开始,她一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