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我才幽幽转醒。
兴许是昨日精神过度疲乏,终抵不住困意在夜半悄然入梦。说来也奇怪,本该是慌乱不安的心情,却出奇的睡得安稳,一夜无梦。
忽然想到什么,我急速的转过脑袋,看向床头的旁侧,早已空无一人。
下床,脱下一身红衣,着淡色便装,稍作梳洗,才慢慢向房门走去。尝试着轻启门扉,一下、两下,显然门已被锁住。
也罢。我返回内房,端坐在桌子一侧,吃着准备好的早膳,慢条斯理起来。
和芪曾说我是内热外冷的人,越是云淡风轻不着痕迹,内心越是狂乱涌动。
一小块酥甜可口的糕点轻轻放入嘴中,片刻功夫过去仍旧含在喉中,难以下咽。既然他已知晓事情真相,何必不把我供出去定罪,这般隐藏只会一错再错。纸包不住火,终有一天会东窗事发。
咬下一口松糕,再送入一小口茶水,房门在这时被打开。
走进一位身穿精美华服的少年,腰间一把明黄丝带,脚蹬极好的皮靴。脸庞棱角微显,干净,却说不得稚嫩。这就是我的‘丈夫’。
我放下松糕,起身说道:“二皇子,我并不识得措西郡主。”
他表情严肃道:“如你所想,你们被掉包了。”
“我不过一介文弱女子。”
“事态严重,还请姑娘暂时受屈,锡氓会查个清楚。”
门外传来房门上锁的声音。
我颓然坐下,望着满盘糕点发呆,却再也吃不下半口。二皇子白锡氓告诉我郡主一日找不回来,我便要在此地禁锢一天。我本就是一人而来,也不怕什么生死横祸,可是一想到和芪,心头多了一丝说不清的酸味。
不是没有想过逃跑,只是铜墙铁壁,皇宫深锁,如今又是备受关注的身份,尽管我有遁地的奇术,恐怕仍旧躲不过明里暗里的无数双眼睛。
我每日在偌大的宫殿里过活,可是宫殿再大,我仍觉得憋闷,连空气都变得混浊。尽管二皇子待我不薄,每日起居生活都照顾的稳妥,却唯独不许我见外人,当然也出不得宫殿半步。我理解他的做法,措西郡主还没找到,我又来历不明,意图不明,任谁也不可马虎了去。我每日除了吃睡,便看些书,养养神,更多的却是发呆。直到三日后白锡氓到来。
他还是那样华丽,一身贵公子的派头,光鲜的让人无法久视。
他笔直地站在我面前,气宇轩昂的问道:“你和城南的和芪什么关系?”
我恭敬的回道:“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答应过公子愿为他奴。”
和芪是和华之子。和家世代为将,征战沙场,流血流汗,可谓功劳至上,尤其是在和华这一代最为风光。和华英俊潇洒,骁勇善战,大小战场打赢无数,却因亲信背叛而死在一次无关痛痒的战役上,从此和家销声匿迹。就连大英雄和华的丧礼也是简单到不行,只有一块圣上亲笔的大墓碑和丰美的草地外,再无其他。
几十年来,和家一直居住在城南不起眼的庄园里,现以经商谋生,风华不再,平静度日,朝堂之中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而昨日当和芪来找他要人时,二皇子隐隐觉得事情更加棘手了。
见他半晌没有回应,我有些按捺不住性子,问道:“二皇子,公子是否安然无恙?”
白锡氓道:“他昨日来找过你。”既然能让和芪前来寻找的人,想必关系不浅。暂且不关局势如何,眼前的女子或许是唯一的线索,留在身边才能更快的找到答案。
他的一句话,让我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和芪公子居然能进入皇宫寻人,这是我从没想到过的,既然公子有本领出入皇宫,却仍不能与我见的一面,想必事态的严重性远超过我所想。旁人都说二皇子才智多谋,仁礼待人,就不知此事他想要如何处理。
“你上次只身闯入皇宫所为何事?”
我没料到他会转变的这样快,一时间想不出合理的借口。
此时的他气场之大,像要发怒的狮子。我吓得‘扑通’跪倒在地,“二皇子恕罪!小女子绝无半点企图,因着对皇宫憧憬好奇,一时冲动便乱入,遭到禁军围追,多谢二皇子救命!”
他想,一介女子能成何事,年轻无知决计不是死罪。
他微微弯身,假意托我起来,温和道:“玉簪你可愿协助我一起调查此事,弥补过错?”
我心下缓和不少,低首,说道:“玉簪,但凭吩咐。”我不过一介女子,文采凡凡,姿色平平,要论武功,更是无稽之谈。所以若说此事我有参与,也不过是受他人摆布的棋子,而这一点白锡氓不可能不知道。他是高高在上的二皇子,我不过普通百姓,他的命令岂能是我愿意就可,不愿意就否的。
一连几日,他都没在问过我任何事情。
虽然他白日处理政事,与我几乎没有接触。可是到了夜晚却由不得我愿了。为了不让有心人嗅出端倪,二皇子每晚都是要与新婚娘子共寝的。当然,并非真实的就寝,不过两人和衣而睡罢了,并没有身体的亲密接触。但是尽管如此,每当清晨我看到自己因为睡姿不雅不小心依偎他臂弯的时候,他虽不在意,我还是不自觉的红了脸。
或许是自我意识的催眠作用起了效果,这日我醒了个大早,看到自己又是一副不雅的睡姿,急忙而小心的爬回自己原本的床位。我给他和自己划分了大床的空间,他五,我二,剩下三分是楚河汉界。
平整一下自己小鹿乱撞的心脏,我准备再入睡一会。
“时候不早了,你当真就这般能睡?”
我咻的睁开眼睛,好像做了坏事般心虚,说起话来也结巴:“我、我…时间尚早,还可再睡一会。”
他兀自起身,穿衣,说道:“莫要贪睡了,今日有要事。”
我转了个身,眼睛睁开一条缝,问道:“何事紧要?”
他不紧不慢的整理衣襟,声音平缓,道:“陪我演出戏。”
此生做一次艺妓已足够,难道还要去做跳梁小丑般的戏子。
他看出我的不解,道:“措西郡主的性子不如你这般温顺,为了消除疑心,这次你必须出面。”
这下索性我闭上眼睛,半天不回应。
他转过身来:“措西那边我会加大人马寻找,这里就请你配合一点。等真的郡主归来我会保你安全,这期间你需要事事谨慎,莫要露出马脚让他人抓住把柄。最好…”
“若她回不来呢!”我从床上腾地坐起,脸色憋得通红。
一室沉寂。
“对不起,我的意思是说郡主一时半会回不来,我该怎么做。”
他面无表情道:“你可以趁此机会做回你自己,用自己的性格生活,让外人相信措西郡主真的善化了。不过最好,措西能回来。”
说着他转身离去。走到门边又转回来说道:“措西的性子比一般人家的姑娘刁蛮了些。”
“自然是见识过得。”想起那次当街的碰撞,我无意识的回道。
他走近几步,眼神说不出的质疑。
我假装整理被褥,想要装作漫不经心的回答:“听丫鬟们碎碎念得知的。”
他仍旧逼视我,不说一字。
房内的气压低到零点,眼见瞒不下去了,我顺手抽出他枕下的丝巾遮住大半个脸庞,回道:“我们碰过面。”
他脑中突然闪出一个场景,随即快步冲上来,一把扯回丝巾,紧紧握在掌心,“那日当街被冲撞的姑娘原来是你,怪不得这般熟悉。”
我低头笑。不过一块破布,怎得如此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