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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天下三分(上)

书名:玉簪花底凉 作者:射手的自由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3:07
    是夜,和园。
    和芪端坐在书房,手腕稍稍上抬,兑入一缕清水,在研中放入一小块墨,轻轻研磨,摩擦声静谧了整间屋子,铺展纸张,宣纸与笔尖碰触,留下道道痕迹。男子轻启双唇:“今日打探如何?”
    和伯立在一旁,专注的凝视着他,缓缓说道:“城中最近并无军事变动,不过据探子来报,二皇子前些日子在野外遭袭身受重伤,现已被救。”
    手中笔并没有停下来,手腕晃动,勾勒自如:“看来皇后这次白忙活一场了。”曾经与圣上并肩作战的一国之母,也算是开国功臣,当今圣上待她不薄,恩宠无限,独霸后宫,两人情意缠绵,羡煞旁人,不过所有的改变都是在那件事之后。皇后慈祥不再,阴狠冷绝,毒杀妃子,诛灭功臣,一步步掌握权势,而皇上却对此不闻不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引得朝廷诸多不满。
    皇后要争权,必然除去异己,如今朝堂之上最大的威胁便是二皇子白锡氓。此人文武兼得,谋略又足,偏偏志向不在朝野,整日闲情诗赋,寄游山水,和芪轻笑,就算这样也还是难逃必死的命运,权位相争,从没有“留情”一说。
    “事情查得怎样?”和芪漫不经心的一问。
    和伯低首,神色严谨:“仍旧无消息。”
    闻言,笔尖略一停留,复又继续,“不急,鱼儿总会浮出水面。”
    窗外月色依旧,室内谈话骤止。和伯神色平淡,静默不语的立于一侧,跟随主子多年,他深知和芪的习性举止,此刻不语,只是等待主子接下来的吩咐。
    半晌,和芪放下笔杆,望着作品,头未曾抬半分道:“还有,去看看那名为玉簪的名妓到底为何人。”
    和伯拱手答道:“是!”关上房门,默默退出书房。
    和芪看着画中人,薄纱轻飘,身姿清莹,半遮面。还记得,一双美目顾盼间,秋波无惊,恰又似一池春水偶翻浪花,又或许,带着点星的纯真。和芪勾唇,扫过画面的某一处,方才的一停歇使线条有些微的不连贯,他卷起画纸,动作轻盈,信手扔弃,好的东西果然是容不得半点瑕疵。
    月色渐浓,夜悄然。女子对镜而坐,正是就寝时候,就要摘除头饰的手落了又抬,抬起又落,心中忧愁难安,忽的站起:“巧旋,随我再走一趟。”
    时刻侯在一旁的宫女,一身粉色裙裳曼声答道:“是,娘娘。”
    德妃一路走来,愁容难消,如今皇后越发的肆无忌惮,凡是后宫看不顺眼或有所对峙的妃子全被扣上不知名的罪无辜死去,还好自己向来谨小慎微,丝毫不敢错步,才能平安度过这些岁月,然而随着氓儿的长大,皇后终于开始有所行动,明着行不通,只好暗着来,无论如何皇后绝不会纵容眼前的障碍日益强大。
    她疼爱的儿子虽然有勇有谋,却无半点争权夺利之心,又待人温和宽容,绝不是皇后的对手啊!思及此,心下痛苦非常,悲叹一声:这可如何是好!
    站在临亭殿前,德妃抬手示意无需通报,定了定神,稍稍调整情绪,踏着步子而入。
    躺在床榻上的少年看到来人挣扎着想起来,德妃见此快步走到床边扶住他,“身子还未痊愈就躺着休息。”
    白锡氓坐靠在床沿,唇畔带笑:“母妃,今日您已经来了三次,再怎么想念儿臣也要当心身体啊。”脸上挂着浅浅的调皮,浓眉杏眼之处皆是柔软之态。
    看着俊朗的儿子有笑有说,心下也放宽不少,嗔怪道:“你若是真的关心母妃,就快快好起来。”
    白锡氓扯开厚度适中的唇瓣露出开朗的笑:“儿臣倒真希望再病些时日,如此一来与母妃在一起的时间才能更多些。”高挺的鼻梁轻轻皱起,棱角分明的脸庞此刻更多一份娇憨,孩儿永远只能是孩儿,母亲面前永远长不大。
    看着他撒娇,一副硬朗的模样却生出更多傻气。德妃无可奈何,或许自小太过宠爱他才让他养成不温不火的性子,对待事物也是和气有加,如此的人儿若是普通人家的少年该是何等珍贵,可偏生在帝王家,世间最是无情帝王家,万万容不下纯良之人。德妃无语,轻轻抚摸他的脸侧,黯然伤神。
    看到母妃心事重重,白锡氓笑的无害,伸手抚平她的眉角:“母妃别担心,以后儿臣定当认真学习权术策略、广交人缘,保自身安全。”
    德妃眼波温柔,看着他笑颜说志,心中既欣慰又酸楚,如若不是时局所迫,这天下哪个做母亲的愿意自己的孩子善心计、弄权术,怪就怪生不逢时,怪就怪错生皇家。
    “锡氓,你本就是孝顺的孩子,自幼守本分,以礼待人,母妃知道,你志愿不是权倾朝野,万人之上,可是世事由不得你,在这吃人的皇宫里你必须学会保命,必要时候还要学会杀人!你不杀他他则杀你这才是生存法则。”
    白锡氓收敛笑意,思绪反转,他明白母妃的用苦良心,他没有怨她,相反更加感激。感激她教他为人处世之道,护他年少时光无惊无险。他一直希望日子可以平静的度过,没有尔虞我诈,亦不参杂虚情假意,身为皇家人,他也深知这明就是个奢望,可他却愿意装个糊涂人,不闻不问,耳根清净,只沉醉于山水诗文,憧憬安定和睦的生活。
    直到与死神擦肩而过,他才恍然醒悟,原来悠然见南山只不过美梦一场。心里有一丝不舍,有一份恼怒,生死挣扎间,他看到了谁款款而来。白影飘飘,步履小心谨慎,那姿态翩翩如仙子,他睁不开眼,他心微醺。
    “氓儿~”
    白锡氓回神:“母妃,何事?”
    德妃叹气:“母妃话说的如此透彻,想你也明白其中利害,那日若不是有人相助,怕你早已命丧他手,此次你也看清了皇后的为人,莫不要掉以轻心了!”
    白锡氓点点头,眸中多带茫然:“母妃放心,孩儿谨记于怀。”
    “事不宜迟,明日我私下帮你安排几位师傅,你好生学习军政之事,万不能再心思飘荡了。”
    德妃眼中柔光不现,取而代之的是坚决。母妃如此爱他,他又怎可伤她心,回道:“是。”
    德妃帮他掖了掖被角,嘱咐着:“时候不早了,歇着吧。”说罢,起身离开。走出几步忽又返身问道:“救你之人长什么模样?”
    白锡氓眼神放空,努力回想:“当时我中毒箭几近昏迷,并没有看清她的样貌,只知是个女子。”
    德妃沉思不语,默默转身离开。
    修长的手指伸向枕头下,抽出一块白色轻纱,那是女子为他包扎伤口的布块,当时只听得一声衣布撕裂的响声,干净利落没有犹豫。他虽神志模糊,却清楚的听到她说:“别怕,你同伴来寻你了。”清新悦耳,流入他耳中,莫名的心安。低首,把布块在手掌处来回摩擦,触感如丝,触进心田。
    “巧璇姐?”一个小宫女轻轻喊出声,“怎么了?”
    粉红宫裙的女子手端托盘,在临亭殿前磨蹭着迟迟不前,听到喊声,面有舒缓:“小可,这是德妃吩咐煮的人参汤,你端去让大皇子喝下。”
    小可挠挠后脑勺,疑惑道:“巧璇姐怎么不去啊?干嘛通过我之手?”
    巧旋正色道:“天色已晚,我还赶着回去侍候娘娘,还劳烦你这趟了。”
    小可笑容甜美:“不碍事,我正要伺候皇子梳洗,举手之劳,不打紧。”
    “恩。”巧旋答应着,转身欲离开,忽又嘱咐一遍:“一定要趁热喝下去啊。”
    小可点点头,笑着走了进去。
    一定要喝下去,才能快些恢复。一定不要再受伤了。巧旋心里默念着。
    当时二皇子满身血色被抬回来时,惠清宫和临亭殿人人都慌了心神,谁都晓得二皇子对于这两个宫殿的人意味着什么,若是没了他,两个池子的鱼都要任由他人宰割。德妃日日诵经念佛祈祷上天保佑,往昔都是求他安康度日,而今却希望他羽翼丰满,震落他方。毕竟皇后的阴毒是众所周知的,不过目前,任谁都斗不过。
    终于三日后二皇子清醒过来,德妃喜极而泣,看着他憔悴消瘦的面庞,德妃下了决心要与皇后斗上一斗了,哪怕鱼死网破,却也比做人刀下之肉来得痛快。
    德妃变得坚决了,二皇子变了,变得坚强了,仿佛一夜之间所有人的世界都被赶上了原先预定的轨道。只有她,还是那个卑微低下的婢女,生活甚至没有经过命运的安排,只是随着主子们的动荡而不安,而起伏,或生死。她从来不怪,她深知,有些东西一旦露骨,就要烟消云散。
    她这一生,注定都是要跟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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