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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画人

书名:玉簪花底凉 作者:射手的自由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3:07
    我在黄昏暮色中醒来。
    空旷悠远的天空被彩霞晕上淡淡色彩,片片芦苇随风摇曳,四周深深浅浅的野草好不茂盛。眯了眯眼睛,撑地而坐,身下是细软的密草,被日头炽烤的大地余热还未散尽,坐上去竟有些温热。低眉,揉揉发痛的额头,虽说荒郊的傍晚凉意近人,可毕竟六月份的骄阳暴晒几个时辰,身体仍是疲乏的厉害。
    丰田碧水,花草肥良,此处确实幽美,但硬生生少了些人气,多少显得凉薄。眼看着夜晚将至,得找个栖身之地才行,荒山野外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我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服,抬脚欲行,只伸出一下便又收了回来,四面八方,我竟找不到回时的路。
    少许思索,还是决定碰碰运气,来一次随遇而安的潇洒又何尝不可。
    轻轻拨开杂草,我小心的前行,土地干燥的气息也步步追随。野外的草木是无人顾及的,所以才会肆意丛生,以至于我脚步不稳,几次险些绊倒。
    “扑通!”只听前面传来声响。不由的停住脚,眼角飞转,这荒郊野外竟有人从山上滚落,可那身穿布衣,体形修长的物体不是人又是什么?
    我极谨慎的又往前挪了两个步子。那是个男子!
    我立在原地挣扎着。可是半晌,前方却再没了动静。暂定此人并无危险后,我轻轻的来到他跟前。
    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紧闭着,不算高挺的鼻梁嵌在稍瘦的轮廓上倒也不突兀,却是那发白的唇显得较薄了些。再往下打量,便是那青衣粗布了,松松垮垮的裹在身上,显然不是什么富贵子弟或官宦世家。可是那俊美的长相和不凡的气质又彰显着他也绝不是什么乡村粗鄙,或者说,这是一个漂亮的少年。
    此刻,阴柔的脸庞被发丝缠绕泥土沾染,很是狼狈。
    被追杀?受伤了?还是生病了?各种猜测在我脑中萦绕。
    疑惑着蹲下来,伸出手指缓缓放到他鼻尖。气息微弱且极不稳。“啊!”,左手突然被人抓住。
    我猛地抬头,只见眼下的少年全身戒备如同惊弓之鸟。
    “你是谁?!”一双眼睛凌厉如峰。
    想我一定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害吓住了,一时反应迟钝竟不知如何回答。
    “你到底是谁?!从哪里来?!”面前那双瞳仁急剧收缩,眸子里覆上一层冷霜。
    “我、我是池小所。”
    “从何处来!”
    我眉头更深,下意识的看向手腕。谁知对方不仅没有松开的意思,反倒捏的更紧。
    “我从你身后的方向而来,距离你不过百步。”深怕他不信,我奇迹般的用手指了指来时的地方。
    半信半疑间顺着我的手指,少年艰难的转过头去。
    不过仅仅几秒的功夫,像是要被揉碎了般的疼痛从手腕直袭脑门。我紧锁被他抓住的手腕,心下想:这次怕是要十天半月才能化瘀消痕。
    “你胆敢骗我!那边明明就无路可走!再不说实话休怪我?”话还未说完,便见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双手按住胸口,面部狰狞。
    重获自由之身,我连连后退几步,站到一旁端详着面前病态的少年,却再不敢随意上前。几分钟过去,他才渐渐平复,这会儿正粗着脖子大口的喘息。
    怎么没了动静?刚刚看到他喷出的鲜血甚是骇人,莫不是?
    我揪着散乱的发,犹豫了又犹豫,还是决定上前探看。纵使他这般无理,良心却不允许我置人命而不顾。
    刚才还怒气十足的少年此刻就如那垂死的鱼儿奄奄一息,脸上还有未褪去的不正常绯红,细直的剑眉拧成一大块疙瘩,光洁的额上排列密密的汗珠,想必那一番折腾定时耗去他不少的元气。
    把手掌放在他额头试了试温度。该死!真是不长记性!全然忘记刚才所受的皮肉之苦。还好这次地上的人并没有强烈的敌意,只是扯着那勾人的眼角扫视于我,满面倦态。
    我友善的笑:“我不会害你。”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搭话,许是病魔折磨的他真是辛苦。
    把手收回,我问道:“平时除了咳嗽之外,是否还常伴有盗汗、乏力、灼热等症状?”
    少年的眼神像黎明时分的天色渐趋明亮:“你怎知道?”
    我轻扯嘴角,不以为意,“毒疰最典型的特征便是这些了,幸好你病情还不算太严重,现在治疗还来得及。”
    他眼神质疑:“你会医术?”
    “一些简单常见的小病还是没问题的,不过要是碰到顽疾怕是难以应付。”我如实回答,不想他希冀的眼神又黯淡下去。
    看看远处的天色,我思忖,道:“你带我回你居住的地方,我自有办法帮你医治。”
    他无动于衷,他不信我。也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向来是世人的通病,世间之险恶,眼见得大多却不是实。
    “十日,如果出了十日我无法还你强健体魄,是死是留全凭你决定,如何?”
    他定睛,一双眸子看不出波澜,我只对上几秒便悄然把视线落到别处。那是能穿透人心的眼波,我不想将不安的情绪展漏无疑。
    许久,他艰难起身,我忙伸出手相助。
    “别碰我!”
    一声令下,掌心略显粗糙的布料便被拽了回去,他如此的拒绝让我犯了难。
    “若我没猜错,你应该住在这林中。可是这山丘路看来并不平坦,况且你拖着病体多有不便,还是说,”我顿了一下,“你想再滚落一次,死在这坡下?”
    他虽沉默不语,我却清楚的感觉到一记狭长的冷箭。
    “你又有何惧,刚才那一阵纠缠你也知晓我不是习武之人,区区一介弱女子对你构不成半分威胁,我不过是想赶在天黑前找个栖身之地。”我轻轻拂过袖口,摸着掩在袖下隐隐发疼的腕骨。
    晚风习习,配上一抹斜阳正是舒服。可是对面少年一双幽幽的眼睛直逼到灵魂深处来,他不发一言,却总是用一双眼睛扫视对方,所过之处纵使千般无奈万般不堪也无处逃脱,而我固守的安全感顿时无影。哪怕这样我还是回以高深的眼神,不能让他小瞧了去。
    “你倒是聪明。”不咸不淡的吐出几个字。
    瞧,连夸人都这么冷峻。看来也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暗暗舒了一口气,看着他踉跄着走远,我提起裙摆连忙跟上去。在这过程中,我打了一个顿,随即便搀扶上他的小臂,而这一次,他没有拒绝。
    ······
    该怎么形容眼前的风景呢?我绞尽脑汁也只想到一个粗俗的词语——世外桃源。
    红花绿树把小阁楼结结实实的包围着,数目繁多,品种优良,放眼望去全是柔花绿树。许是多年无人精心修剪罢,那杂草也是肆意伸长。仔细听,远处还有潺潺的流水声,莫非——想到这,我不禁弯起了嘴角,折腾了大半天这身上还真有些不舒服。
    抬手抹了把汗,看着蒙上黑纱的天空,高,且深远,倒显得这两层阁楼小巧了许多。
    若不是他七拐八绕的把我领进来,想我早就迷糊去了。我并不是毫无心思的女子,看这错综复杂的林子,我若有所思。与其说是花草缠绕着倒不如说是保卫,尽管自己颇有疑问,却也不敢张口。
    “你这里有药材吗?”刚把他安置在床榻上,我就开始不停的忙活着。寄人篱下总是要老实本分的,并不只是这样,因为我知道如果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今晚就要去老林子里与狼兄共度良宵。
    他不说话,上山的路让他疲倦极了,此刻只懒怠的用眼神示意着我。
    审视着那一堆所谓的药材,我不住的叹气。大概是许久前采摘的,又没有仔细收藏,以至于现在变成几把柴草。扒拉了几下枯草,骤然,眉头凝住。
    “你去哪里?!”几个字生硬冷清,我伸出去的脚便被这突出的话语拦了下来。回过头,意料中的眸子质问着我。真是想不明白,上一刻病入膏肓的人何以在下一秒重置光彩?
    “我去帮你寻救命药。”
    “不可以!除非是尸体才能出这林子!”
    我几乎没做思考便几步折返。
    “不去甚好。”反正命是你的。我有些愤慨,竟有人这样置生命于不顾!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人莫不是没有责任感?!也难怪,年纪轻轻独自一人隐居山林多少会有些顽劣。
    汤药顺着绿叶卷筒滑入少年喉间的时候,他早已昏沉入睡。看着空无一滴的药碗,我终于能稍稍放下心来,并且祈求他能坚持的更久一点。
    我斜靠在他榻前开始打量起这林中楼阁,简朴雅致的风格并没有太多的装饰,全是些竹制或木制的生活用品,让人一眼看去多少有些寒酸。眼睛不由自主的移向少年,或许这一切只是外在的,藏在一个人背后的晦暗我们永远看不透。
    时光滴滴答答在转,天地万物早已被墨色浸透,此时多少人徜徉在触手可及的梦乡,多少人又在午夜梦回中悠悠转醒。少年看着只一臂之遥的睡颜,心中不免复杂。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初次相遇不问缘由的舍命相救,面对威胁却也不惧不离,而现在又毫无防备的距危险物如此之近,这一切都让他匪夷所思。他们也真是小看了自己,凭这等女子也想成大事?也好,且看你们还有什么能耐。
    又或许,她是一根救命草。
    夜风掠过,卷起她鬓前的一缕发丝,摇摇晃晃,勾在她鼻梁。玲珑之鼻顷刻被她皱起,扭曲如同沟壑。像调皮的孩童,青丝又老老实实坠落回耳际。她给人的那种感觉,善良纯粹,却又温和默契的如同多年旧友。
    风继续飘,吹碎她面庞的安详,吹散他的纷乱心绪。转过脑袋,眼光落在窗外。又是清光夜,天地满。碎了漫天的星毫无轨迹的铺洒开来。他却心事如潮,到底什么事困住了她,让她迟迟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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