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之秘密有许多美丽之处,不仅楼子建的奢华,楼里的姑娘上乘,就连姑娘们平常休息娱乐的地方也免不了与大气漂亮沾上边儿。这地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香隆。香是指这里的女子们,隆是指生意。所以,香隆自然就有着一番寓意,老&鸨希望这里的姑娘们香气逼人,而城之秘密永远繁盛不衰。就是在这样寓意美好的地方,此时却传来不合之音。
有美一人,怀抱琵琶,端坐在丛中角落,戚戚艾艾的演奏着,酸涩的琴音渲染了周遭,就连天空也覆上一层苦色。
三色堇感觉到注视的目光,轻轻转过身来,抿嘴一笑:“让玉簪妹妹见笑了。”
曾经听白掌说过三色堇的为人,性情软弱,小巧温婉,不喜与人来往,常常一人独自伤身。这会子,怕是又想到伤心事,辛酸正上心头吧:“哪里,姐姐弹奏的甚好,只是,少许凄凉。”
三色堇笑的酸涩:“凄凉又何妨,本就是深陷窘境,一两首曲子怎能诉我心中之苦。”
她说的一点不错,曾经还是那个受人瞩目的千金小姐,如今却落得个名妓的衔头,怎能不悲苦:“世事无常,谁也抵不过命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姐姐还是看开点好。何况,三色堇现在也是大受注目,姐姐换个想法或许不会那么难受。”
同样是声名响亮,前者是千金,后者是名妓。就算曾经是块璞玉又如何,现在也不过是粪土一抔。三色堇自嘲的笑笑,眼眶却红了半圈。从来不喜欢在旁人面前落泪,只好别过头:“天气甚好,三堇不再叨扰,就此话别。”
看着她伤心离开的背影,我张了张口,甚至不知道说些什么,此刻才深深的体会到什么叫做嘴笨。我耸耸肩,一屁股坐在回廊的凳子上,整个人呈呆滞状。楼子里苦命的人儿实在太多,到处充斥着悲伤的味道,真怕有一天,我也会成为自哀自弃的人,忘了原本的自己。或许,我应该出去。
一身仆装,我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呼吸着外面的空气,探究着外面的百姓,他们穿朴实的衣服,吃着粗茶淡饭,有笑有闹,有拌嘴有推搡,有讨价还价,有叫卖吆喝,他们阐释着人间百态,他们体味平凡快乐,全然不像城之秘密里,只有迎合的笑和心酸的泪。厌恶来往的客人,却又必须依靠客人过活。我敲敲脑袋,无奈的笑,真是走火入魔了,竟然关心起那不为人耻的栖息地了。
我踢踏着步子,贪恋的笑望街道两旁,不紧不慢的前进着。遇到可口的食物或花俏的小玩意,也会止住脚步,瞧上一瞧,尝上一尝。或许世人会笑:这谁家的姑娘,竟这般不自持。对于那些不理解的世人眼光,我也只能笑而不语。继续着自己的小坚持,淡淡的过自己的世界。
眼看着该是回去的时间了,我叹息一声,快步走到小贩处,打包一些栗子糕和几块糖人,想必白掌应该会喜欢。
走过大街,穿过小巷,再过一段青石路,便能低到城之秘密的后院。我哼着小曲,脚步轻快。
“公子,这孩子来路不明,还是不要涉险,尽快离开吧。”
只见被挡在老伯身后的男子,盯着面前穿着脏乱的男孩,定定的问一句:“你到底想干什么?”和芪确定这孩子并没有危险的气息,只是他拦着去路不知想做些什么。
我看着站在青石路中央的男子,身型较好,面如冠玉。听白掌说,他叫和芪。至于是谁家公子,家在何处,都不知晓。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偷溜出来的事,免得旁生支端,如此一个熟客在前,我只得拉紧面纱,匆匆走过。却见那孩子忽的望向我,眼神炽烈。我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加快脚步往前走,想要无视这一切。可是那孩子在身后咿咿呀呀的声音实在让我不忍,思想挣扎着,我却突然转身,最终,返身回去。
孩子一边咿呀,一边用双手比划着。
“我很饿,姐姐施舍点东西吧。”
我没有犹豫的把栗子糕和一些碎银子递给他。
他感激着点头道谢。
我转身刚想离开,却不想衣角被扯住。
“姐姐收留我吧,我什么活都会干,只想留在您身边为奴。”
这个要求当真让我为难:“姐姐现在也是自身难保,若你以后实在困难,到城之秘密找我就是,我能帮的定会帮忙。”
孩子确实可怜,孤独一人不说,还患有哑疾。难怪不敌饥饿,当街拦人。一番交谈之后,我把栗子糕和一些碎银子送于他,希望他之后一切安好。
看着他眼含泪水道别,我心的一角软了下来,如果可以,我真想把他留在身边。可是,我如今的处境又怎能顾得他人。
走出几步后,他不放弃的再次比划着告诉我,他真的想留在我身边为奴。
我只好回应他,以后自己好好生活,实在困难的时候再来找我。
他扑簌簌的落泪,我能做的却不多,只给他一个拥抱。还希望在人生的长途中,他一定要记着温暖的感觉。
沉默半天的和芪,多少也是看明白了一点。能和哑疾儿童沟通他并不奇怪,世间之大,何等奇人没有,只是有一点,他实在好奇:“姑娘为何不把食物全部送于他?”
我看着手中的糖人,小声的嘟囔着:“这个是要送给朋友的,况且,我也还没吃过呢。”后半句话刚一出口便后悔莫及。我也不再好意思杵着,只微微折福,便快步离去。
和芪看看身旁的和伯还是一脸严肃,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听着身后的笑声,我有些羞恼,不过当时,我怎么就回答的那样顺口,甚至是没做多想。那副傻气,让自己也不自禁。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和芪,那样有贵气的公子怎会出现在此,难不成是会白掌?还是其他的姑娘?不知怎的,此时此情我就想再看一眼那人,我犹豫着回头,那人却已不在原地。
“白姐姐你在吗?我是玉簪。”声声我敲着木门,我知道这个时间段,白掌一定是在房中看书的,她之所以不理睬我,原因我却是不知晓。
“白姐姐你开开门,我有事与你说。白姐姐?”
屋外玉簪不弃不挠,屋内白掌心乱如麻。她知道这气生的毫无意义,玉簪怎么说也是无辜的很,又何必小家子气。再说了,感情一事向来都是你情我愿,就算一方苦苦追求也是无用,过往那些楼子里鲜活的例子还不是教训吗,怎么,又要偏偏往火坑里跳。
白掌打开房门,脸色不悦:“一个姑娘家叫叫嚷嚷的成何体统。”
我被这突来的怒火呛得有些发愣,不过半晌便又恢复嬉闹的笑脸:“知道了姐姐,下次不会如此了,更不会让你丢了脸。”
白掌坐在桌旁,没好气的说道:“找我有什么事?”
我慌忙把房门关紧,才小心把藏在袖口的糖人拿出来:“这是城北的糖人,听说很可口,你尝尝。”
白掌满脸迷惑:“你又偷偷溜出去玩了?”
我嘟着嘴,满是委屈:“这楼里实在是太闷了,我真怕再这样呆下去迟早会憋出病来,何况你近来心情不好,我想着出去寻点新鲜玩意逗你开心。”每次偷溜出去回来都会被白掌训一顿,不过以往都是小吵小骂,我知道她是心疼我的,可是这次貌似与以前不同。眼看着她真的要生气了,我只得抱住脑袋,用糖人挡在面前,大声嚷了一句:“我碰到和芪了!”
果然,白掌放下了欲拍打我的手,不自然的问一句:“他在干什么。”
我故意卖个关子:“哝,吃了这个我就告诉你。”
白掌从我手中接过糖人,放到嘴里,慢慢的吮吸着。
“我也不知道。”
再一次,她用危险的眼神看着我。
“我是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他在那里干什么,我只是再回来的路上偶遇到他而已。本想忽视他直接走掉的,可是当时有个孩子向他讨饭,偏偏他又不懂孩子所需,我不忍心就帮了他一把,不过,他也没有说声谢谢,反而。”想到和芪的笑声,我突然有些说不出口,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白掌疑惑:“反而什么?”
“恩?没,没什么,就是你家公子长得太妖娆,让人不敢直视。”
这次,白掌没有笑嗔我作弄于她,只是沉默了一下,开口对我说:“玉簪,下次见到他还是应该问候一下。”
“谁?”
“和芪。”白掌叹气:“毕竟是我们的客人。”
我沉默着,不知如何作答才能让这句话听起来不那么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