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哲有事,不能去。他要跟着我收拾屋子。”
开口说话的不是云哲,而是罗烈。
云哲嘴张到一半,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想到罗烈会出言阻止自己。若是放在以前,若是放在白耀城常住的那段日子,时时陪伴在师姐身边,事事与师姐出双入对的,不都是自己么?
为何经历了一场宛若戏剧性的变故,为何经过天翻地覆的挫折,一切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当真回不到过去了么?直到前些日子,师姐不是还一如从前的对着自己展欢颜,扯着自己天南海北的问的么?
时过境迁,事变人异了么?还是……
想到那个因素,云哲怯怯低下头去,话语在喉咙里绕了半天,终于点头说道:“嗯,师姐,我帮着师傅收拾收拾房子,况且白昼城我与师傅已经转过很多遍了,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哦。”湘歌脸上显然布上全然的遗憾,“那我们出去转转,一会儿就回来!”踟蹰半天,湘歌与锦青终于是在罗烈的催促下出了门去。
院落之中,那一抹清瘦的身影低垂着脑袋,牙齿暗暗紧咬,跟着罗烈进了屋子。
……
忙碌的夜,热闹的街。
锦青带着湘歌先是走上白昼城内河河岸,看天边淡抹的暗红,赏水中交相辉映的粼粼波光,看水中惨淡的日与初生的月分割在河岸两端,瞧河边垂柳冒出新芽,品河岸人声、低语、笑靥如花,感夜晚微风吹拂脸庞,掀起衣角。
“这柳树已经长出许多叶子了呢!”
倦了,累了。
湘歌倚在柳树旁休息,看着倒垂下的柳枝柳叶,忽然感慨万分,想起唐代诗人贺知章的名诗,不禁悠然朗诵出口。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湘歌也会作诗?”身侧锦青诚然吃了一惊,侧过头来,盯着湘歌的眼睛看了又看,曾记得湘歌似乎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为何现在还会朗诵出如此上口的佳句来?
“当然不可能是我作的!”湘歌细眉斜挑,微微昂头,“我只不过是看见夜景如此华美,心中感叹,所以借了先人的句子来抒发情感而已。锦青没听过这样的诗句么?”
这里是历史上没有记载过的架空的世界,在这里,他们会知道唐朝,知道唐诗么?
“第一次。”锦青感叹佳句的同时心中依旧疑问连连,纵使不是湘歌作的诗,这句子又是她从哪里学来的呢?不喜于言辞的她,可是玖王爷教给她的?
想到玖王爷,锦青的心里不禁黯然了几分,看看身侧的湘歌,看看她一脸平静而无辜的脸,她是否知道,自己已经真切忘记了,她曾用拥有一份炙热的爱,一份无人匹及的情,一段刻骨铭心的恋?
自己现在,算是横刀夺爱么?
“喂!喂?想什么呢?”神思的空当,湘歌的手指忽然晃到了自己的面前,锦青一怔,从思虑之中恢复过来。略带歉意地微笑,然后跟着摇了摇头。
……
“湘歌,饿了吧?我们去吃东西!”将脑海之中那心悸的想法抛却丢掉,锦青率先迈着步子走出,湘歌应了一声跟过去,紧凑着跟了过去。
天幕渐渐由浅黛色变成了深蓝色,清冷的河岸边也逐渐热闹了起来,推车吆喝的小贩,支起摊子的小店,纷繁涌聚的人们……内河里倒映出一片片幽亮的灯火,将夜街的繁华彻底衬托出来。
此时湘歌的脸上全是兴奋。自己记忆里,古代的夜晚应该是挨家挨户闭门闭户的,有更夫打更巡逻,倘若夜晚街道上有人,一来是官兵,二来是贼寇。可眼前的白昼城夜景可不一样,这里的东西也许没有现代社会那样全备、那样先进,但热闹程度可比现代社会的夜市,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昼城,当真如同它的名字一般,脸黑夜都炫目得宛若白昼一般么?
“湘歌,今夜我们来的这个夜街不是白昼城里最好的、最繁华、最富有的,但是确实最热闹、最有趣的。”锦青领着湘歌在人流里穿梭,似乎在寻找中意的东西。
湘歌知道锦青所指。凭观察便可以看到,这里的人们穿着朴素,不论是卖东西的小贩还是转夜街的游人,装束打扮皆没有太过奢华的。
不过,饶是如此,与昨夜四方驿热闹的景致相比,这里与那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了!
“呵,没想到征前大将军居然也会来这样的地方啊?”湘歌又“合乎时宜”地亮出军衔,似乎还在为锦青昨夜不辞而别的事而心存恼怒,“将军大人,今夜会不会还与我玩上藏猫猫一玩啊?”
“呃。”锦青脸上立时一阵尴尬,“湘歌,昨夜当真是事出突然,我向你道歉,以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当真?”湘歌斜目过去,心里竟有一种小小的满足感。
“当然。说话算话的。”面对湘歌的质疑,锦青竟然有些微的拘束,尴尬地露出一抹微笑,锦青悠悠说道,“不过,湘歌,以后可别叫我将军。早说过了,那只是虚名,我不喜欢的。可以的话,希望你可以一直叫我锦青。”
“好啊。”湘歌呆呆点了点头,有那么半刻觉得锦青的笑吸引了自己的眼球,尊称,她也讨厌尊称的,带着官威的,让人不舒服的感觉。
“锦青?”
锦青瞬间转过头去,一脸疑问地看着湘歌。
“谁刚才说让别人叫他‘锦青’的?现在叫了怎么不应答啊?难道‘锦青’不是他的名字么?”湘歌眉毛一挑,略带挑衅地看着锦青。
“哎!”
“反应迟钝啊?锦青?”
“哎!”
“锦青!”
“哎!”
“锦青锦青锦青!”
“哎哎哎哎哎!你不累啊!”
两个人同时停住,然后同时发出一阵嘿然大笑,引得路边行人怔然停驻,他两个立刻装作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悠然前行。
……
“吃点什么?”锦青带着湘歌,一会便从夜街的头转到了尾,湘歌对这夜街上的东西心里也大概有了数。
“当然是尽地主之谊的人说了算,我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好!带你去吃好吃的!”锦青言罢拉着湘歌快步向一个方向走去,走了约摸几十米远的样子,湘歌忽然看到一个小摊,那摊位边都是围着吃东西的人,摊主不遗余力地忙活着,铜板传进她车边筐子的声音络绎不绝。
“店家,我们要两个!”锦青亦是掏出铜板来丢进那筐子,继而便是短暂的等待。
湘歌好奇,踮了脚尖去看,只见那店家率先铺了三张巴掌大小的圆形薄饼在下面,然后碾碎一个秘制的酱汁里浸泡过的鸡蛋,然后撒上豆腐干、豆芽、土豆丝等小菜,包裹成一个锥形包饼,最后又在她秘制的酱汁里蘸了一蘸才拿出来,锦青迅速从店家手里接过那饼递给湘歌。
“快吃!最上面的那一口沾了酱汁的地方要一口咬掉!”
湘歌大窘,但果真按照锦青说的狠狠咬下一大口,美味入口即带来浓郁的酱香和完美的口感,湘歌不禁一声感叹,咽下第一口又是大口咬了下去。
好吃!的确是很好吃的东西。
于是便有了人流攒动的夜街路边,一男一女捧着食物“恶狠狠”地咀嚼,脸上的表情幸福而充满享受。
“好吃吧?”吃下最后一口,锦青从怀中掏出锦帕,率先帮湘歌擦掉嘴边的蛋黄,“这叫芙蓉卷,是这条夜街里出名的小吃之一。”
“嗯嗯!真的很好吃。”湘歌一边咀嚼一边应答,样子滑稽可笑,锦青不禁跟着一乐,一丝甜蜜在心中荡漾开来。
“慢慢吃,一会这边还有东西可以看。”锦青将锦帕交到湘歌手里,看着她一脸满足地吃东西,估摸着最成熟的时机。
“有东西看?有什么?好玩的么?”最后一口,湘歌将那芙蓉卷一口气塞到嘴里,然后拼命地下咽,看的锦青一阵惊愕,生怕她把自己噎坏了。
“锦青,说啊,有什么可看的嘛!”最后一点也终于咽下肚,眼看着湘歌安然无事,锦青的心才放了下来。
“呃,下次不要这样吃了。”锦青语塞,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此危险的事,在她看来好似习以为常。
湘歌刚要开口,忽然身侧听见不远处传来锣鼓铮铮,好似有什么召唤人一般,湘歌侧目看向锦青,却看见锦青对着自己点了点头。
“啊!真是说来就来啊!那是杂耍班子,不知今夜又会演什么了!”
……
“啪!”瓷器破碎的声音从白昼城城郊的一座宅院里发出来,沉闷的声音亦是让人也跟着沉闷。
罗烈没有转头,想也知道是云哲在搬运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擦掉了身边的花瓶。
小院里寂静,却依旧能隐约听见远处传来的夜街的繁华和热闹。
月光投下,透过那窗子将罗烈的影子拉的好长,恰逢云哲处在窗子边缘,被那屋子里的暗影笼罩在黑暗之中。
“你想去吧,云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