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王府里的人嘴严，谁不知道玖王爷那脾气，倘若胆敢乱说话，只怕下场不亚于被踢死的那两个奴婢。所以，那日寰宇阁的事，发生了就发生了，日后再没有人提起一点。玖王爷再没派湘歌去过寰宇阁，湘歌也再没听说到有关那日的事。
湘歌端起碗，捏着鼻子，狠命地将一碗乌黑的药汁灌下肚去，那药汁又酸又苦，还带着冲天的辣味，噎得湘歌猛力捶胸，险些又将那药全全吐出来。
丢下药碗，湘歌瞥了一眼桌子，那上面还堆叠着七、八个小包，足足还要喝上三、四天，要人命啊！
兀自感叹的空当，房门忽然“怦”地一声被踹开，走进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来，那女子衣着虽然光鲜，却也还是奴婢的打扮，湘歌定定看着眼前女子邪魅妖娆的脸，看她细弱水蛇的腰肢，忽然想到了《葫芦娃》里的蛇精。
“你就是阮湘歌？”那女子冲进屋子，环顾四周后便直直向湘歌走来。
“你爹娘从小便教育你开门用脚么？”湘歌的脸也瞬间变得阴仄仄起来，对待这样没有礼貌的人，她凭什么要客气？
那女人先是一愣，继而更加火气冲天，猛地上前揪住湘歌的头发，对着她的脸就是两巴掌。
湘歌两颊立刻传来火辣辣的疼。
“好你个狐狸精，不要脸的骚货，勾引王爷不说，还敢这样无礼的对我？”蛇妖手指湘歌鼻子，一脸不容分说的叫嚣。
听寰宇阁的姐妹们回来哭诉，王爷为了一个贴身侍婢责罚了她们，还踢死了碧桃和秋楠，她便坐不住了。好不容易成为玖王爷的侍寝丫鬟，好不容易有了可以成为王爷小妾的机会，她怎么可以让那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坏了她坐享荣华富贵的美梦呢？
湘歌突然推开蛇妖的手指，不甘示弱地站了起来，“凭什么打我？告诉你，我不是好欺负的！”来不及反应的空当，湘歌也伸手给了蛇妖两个耳光。那耳光清脆响亮，打得蛇妖一时间懵在原地。
“哎呀？反了你了！我可是王爷最宠爱的侍寝丫鬟，你竟然敢打我？”半晌反应过来，蛇妖疯狗一般跳起来，操起桌上那药碗对着湘歌猛地丢了过去。
药碗砸到湘歌眼眶，掉在地上碎成几半，湘歌的脸上、身上也纷纷被那残余的药渣弄了个狼藉。
“哼！”那蛇妖双手插腰，泼妇一般站到湘歌面前，依旧手指湘歌鼻子，“跟我斗？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不要脸的贱货！”
话还未说完，湘歌已经拾了那药碗碎片逼过来，碗碴儿坚韧的一端指指蛇妖的脖颈。
“你才是贱货！你刚刚所有骂人的话我一句也不收，现在通通退还给你！”湘歌眼露凶色。还真是人善被人欺，那她也反过来，索性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好了！
“你，你好大的胆子！我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王爷最得意的床奴？”湘歌冷笑，药碗碎片上移，直接贴上蛇妖的脸，“滚出去！不然我割烂你的脸！”
“啊！你……”蛇妖大惊失色，“你”了半天“你”不出后文，跌跌撞撞地退了出去，边跑还边不甘心地回头大喊：“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你好看！”
……
“啪！”眼看着那蛇妖跑出去，湘歌手里的碎片倏然落地，整个人也跟着跌坐在地上。适才紧握碎片的手都还在哆嗦，可她的心里，却异常的痛快。
怕。怕得要死。对于刚才那做法，湘歌知道，自己是过于冲动了，毕竟在这王府之中，自己现在的处境也可算是举步维艰了，不低调一些，不夹着尾巴做人，只怕日后少不了苦果子吃。
只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卖，要做带刺儿的蔷薇，还是一触即躲的含羞草，有的时候，真的身不由己。
湘歌瞥了一眼那院子里的日冕，迅速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裳就向王府大门走去，这个时候，暴虐王差不多要下朝了。
……
“恭喜王爷回府！”湘歌在门口站定，还没来得及张望，就已经看见玖王爷从马车里缓缓走出来。湘歌忙提脚跟上去，头低到不能再低。
“恭喜？”玖王爷嘴里重复起来，这是个什么词？
没错！就是恭喜！湘歌心里暗忖：路上没被人刺杀，上朝没说错话被处罚，走路没被狗咬，能安全回府，当然要恭喜一下。虽然她更希望前面几种情况早日发生发生。
到现在她的心里还充斥的怨怒。若不是他，她也不会被那群疯狗般的女人打骂，不会落水，不会一天三次地喝苦药汤，更不会被一个蛇妖一样的疯女子辱骂。
不咒他倒霉，不咒他出门见鬼，她怎么可能甘心！
伺候玖王爷更衣，将书房打点好，笔墨备好，茗茶添好，湘歌悄然溜出书房。眼眶是青了的，倘若被玖王爷发现，一再追问下去，指不定又要产生一场“斗争”，她可不想。
湘歌坐在院子里看天，窗子开着通风，透过窗子就能看到里面的玖王爷，他若是有什么吩咐，她准会第一时间赶过去。
庆幸玖王爷每日上朝回来都要去书房整理朝堂事物、批阅文书，以至于她每天可以有小半天的自由，看云，吹风，晒阳光，远离暴虐王和他的冰冷。
玖王爷隔着窗子，不满地瞥了一眼院子里的湘歌。只要他不注意，她就迫不及待地溜出去，难道这书房里就这样压抑，容不下她半刻的栖身么？难道以他玖王爷的个人魅力，连个奴婢都留不在身边么？
无知，无趣，并且无礼的女人！
……
敲门声响起，谷风已不知什么时候走进院子里来，湘歌才回首，谷风已经应玖王爷的允进了书房去。片刻之后，书房里传来低微的耳语。
湘歌立刻将视线转到门口，她对他们的谈话自是没有兴趣的，可是那日之后谷风便不见了踪影，她连郑重的道谢还未来得及……
遐想之中，瘦高的人儿已经走了出来，平白的脸上总是不带任何表情，湘歌忙迎上去，轻声唤道：“谷侍卫！”
“湘歌姑娘有事？”谷风驻足，转头看湘歌。
却见湘歌一脸真诚地抬起头，对着谷风微微笑道：“那日的事情，真是多谢你了，若不是你，只怕湘歌，现在已经成了一缕孤魂啦！我虽然是一介女子，无德无才，却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果哪天谷侍卫有什么需要湘歌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能做到的，湘歌自当不遗余力。”
笑靥如花，湘歌说的自然是心里话，只不过，说这话的同时，小算盘也在暗暗精打细算着。跟这样的人把关系搞好，了解这世界的情况易如反掌不说，没准哪天真的逃跑了，还能指望他助上一臂之力……
尽管目前，这些都是妄想。
……
微笑，又是那微笑。
玖王爷看着湘歌温文尔雅地对谷风说话，忽然眉头攒聚，一丝莫名其妙的烦躁笼罩上心头，那徜徉的微笑，怎么就那样看着不顺眼呢！
于是，还不等谷风对湘歌有所回答，玖王爷已经隔着窗子大喊起来：“阮湘歌！你吵到本王了！给本王闭嘴！再敢吵，本王让人掌你的嘴！”
湘歌不悦地看了看玖王爷那张阴霾的脸，还是禁不住噤声，谷风对着湘歌略一点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院落。
看见玖王爷满意地再度提笔，湘歌不满地对着那窗子里挥拳，嘴里还嘟囔道：“凶什么凶！你个死变态，限制人人身自由，还限制人言论自由啊？”
恰逢玖王爷抬头，湘歌那抬到半空的拳头，不自觉松开，地继续向上，掠过头发挠了挠脑袋：“王爷是不是要添茶？”
玖王爷看着那瘦弱的小野猫进了屋子，手脚麻利地将快要干掉的墨细细研磨开来，接着又为自己蓄上一杯香茗，然后再偷偷摸摸地离开书房，进院，坐定，望天。
想要提笔，脑子里却又浮现出适才那感觉，眉头紧锁，好似怀里揣了几十只耗子，百爪挠心似的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