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偷偷跑出来，师傅不会不知道，倘若如此，师傅不是也抱着一丝希望，希望玖王爷可以用血来换湘歌的命么？
“想救湘歌就跟我走。”籍云哲重又说了一遍，言罢人已经重又御着轻功飞上了房顶。玖王爷眼眸犀利，蓦地站起身，二话不说跟了出去。
“湘歌，湘歌！”玖王爷心里默默念叨着，黯淡的眼睛里忽然有了神采，想要寻找希望，想要活下去的神采。
匕首刺进她温暖胸膛的那一刻，殷红的鲜血染湿了她的衣襟他的手臂的那一刻，她颤抖着双唇，不甘心地说出最后那弥留之际的留恋与无奈的那一刻……他以为她就那样离开他了，抛弃他、扔掉他，永远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籍云哲身形轻点，御着轻功上了墙，转瞬出了院子，玖王爷抬头，眼见着翩翩白衣消失在寂寥的夜色里，没有半点犹豫，一捂肩膀，身形一纵也御着轻功跟上去。
白水河依旧潺潺的流淌，山林在夜色中变得绵延而诡异。玖王爷跃上房脊，影影绰绰之间只看到眼前那少年的身子上下跳动，敏捷的像只猴子，凛冽的风吹在身上，肩头箭伤隐隐作痛，玖王爷不自觉打了个冷颤，气运丹田，身子越到半空中，肩头便又渗出血来。
痛！锥心的痛！但这痛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即将见到湘歌。相比之下，带着毒的匕首刺进她的身子，那样的痛才钻心。伤的是她，痛的，亦是自己。玖王爷暗咬牙根，握紧了拳头，脸上的青筋暴起，盯着眼前忽明忽灭的白点亦步亦趋地跟。
湘歌，我的湘歌！请一定要等我，一定要等！玖王爷咬着牙关，药味四散，身上的衣裳在猎猎寒冷的夜风里发出轻微的响动。
……
玖王爷跟着那闪跃的白点上窜下跃，不一会儿便出了青雉城，白点快他也快，白点慢他也慢，跳跃左右，发现那少年带自己走的净是些难走的坡路，玖王爷不动声色地跟，心里暗自猜测着少年的想法。
没有选择，只有跟着他才能找到湘歌，只有跟定他才能见到湘歌！
籍云哲毫不费力地御着轻功，一点儿都不担心玖王爷跟不上来，倘若救师姐心切，倘若他心里是真真切切喜欢着师姐、爱着师姐，纵使肩头那伤足以要他命，他想那男人也一定会追上来的！
只是，自始至终也不明白，师姐为什么要在那么关键的一刻为他当下致命的一击。
波光粼粼的月下河面先后跃过两个身影，枯枝树丫凄凉地晃动着。前面的人影忽然跃过一块巨大的石块，然后隐进了松林深处，后面的人紧紧跟随，一点儿不虞其中有什么诡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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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籍云哲推开门，恭敬地看向屋子里安坐在竹椅上低头看书的老者，刺骨的夜风忽的一下吹进了温暖的木屋，屋内的烛火随着冷风忽明忽灭地晃了晃，旋即又恢复了色彩。
“嗯。”罗烈放下手中仍在琢磨的药典，残破的书页和发黄的渍迹证明着它的古老。想到昏厥不醒的湘歌，罗烈心中暗自思忖：当真要用上这个传说中的办法医治么？扪心自问，他其实一点儿把握也没有。
“师父…徒儿…带了个人回来。”籍云哲盯着罗烈不曾离开书页的眼睛，心里忐忑不安，带玖王爷回来是自己私下做的决定，虽然明知道师父没有阻拦，可他的心里仍旧有些忌虑。
罗烈依旧面无表情的看书，片刻之后才跟着点了点头，但也依旧是视线不离书地沉声说道：“先带王爷进里屋休息去吧！”
里屋？
云哲感觉喉咙有些哽咽，咬了嘴唇将玖王爷让进屋子来。
里屋，那不正是师姐所在的内室么？
云哲引着玖王爷向里走，推开内室的门，才来得及掀开内室的帘子，云哲忽然感觉一个身影已经抢在自己身边冲进那内室。
片刻沉静。
无声的房间似乎瞬间传出了心的颤抖，玖王爷颤抖着双手抚摸上湘歌面如纸色的脸，强忍住心中一种宛若抽泣似的哽咽，心痛欲裂，无法自持。
“湘歌…”苍白无血的脸，就如他以往所见湘歌受到伤害后的情形一模一样，自己终究是一次又一次食言了，虽贵为王爷却保护不了心爱女人的周全，而这一次竟让她伤得这么深。脚下踉跄的走到床边，干裂的嘴唇也跟着抖了几许。
“湘歌！”声音细弱蚊蝇，身体一歪，玖王爷跪倒在湘歌床前。
“湘歌……湘歌……”一声声痛彻心扉的呼唤，面前人却像熟睡了一样，一动不动。
湘歌，这还是自己的湘歌么？倘若是的话，就瞪着那倔强的眸子对自己呼喊一番啊！为什么要这样安静地躺在这里，为什么要脸色苍白地闭着眼睛！
身后忽然传来缓缓的脚步声，似是有人故意发出的一般，玖王爷头也不回，只是盯着昏厥的湘歌问道：“要我做什么？”
“湘歌她…中毒至深，已经遍及全身…”罗烈避而不答，只是一味强调湘歌的伤势。
想求证么？自己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答案？想要替湘歌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么？自己不想救湘歌么？想！湘歌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比任何人都想救湘歌！
只是…
“前辈要我做什么？”玖王爷又重复了一遍，手掌握上湘歌柔若无骨的小手，此生此世，不！生生世世，好想永远也不松开。
“怕是没救了。”罗烈盯着湘歌紫青色的嘴唇熹微出声，“王爷准备接受现实吧。”
本以为满怀希冀，却不曾想得到这样的回答，玖王爷忽然觉得气血不畅，眼前一黑，周身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错了么？是自己错了么？一刻不停地追逐，全力想要将她留在身边，留在心里，为何会一次又一次追逐，一次又一次擦肩而过、失之交臂！为何又换来这样的现状！
自己当真错了么！
“怕是没救了。”
“怕是没救了。”
为什么这话像是千斤大石，又沉又闷，压的自己仿佛昏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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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以血换血“王爷，肩上的箭伤似乎发作了，老朽替你看看！”云哲在身侧盯着罗烈，看不懂自己师傅的表情，猜不懂他的想法他的心思，师傅不是说过师姐有救的么？不是说只要将玖王爷的血换给师姐就可以的么？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师傅又摆出一副师姐已经无力回天的样子！
师姐，当真要无力回天了么！不行，不准，也不可啊！
“前辈，”玖王爷蹲在湘歌床边，脑子忽然瞬间澄明过来，自始至终未曾离开湘歌半步，玖王爷已经隐隐猜到罗烈的心，“以血换血，只怕是要有心有灵犀的契合，不然送血的人和被换血的人只怕都要有生命危险，所以，彼此心里挂念的两个人便成了最佳选择，是这样的吧？”
罗烈睿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许，早听闻玖王爷聪慧过人，机敏睿智，不过片刻时间他便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果真是上天的安排么？
下一刻，罗烈已经看见玖王爷手执匕首，刃光一闪，白刃已经袭进玖王爷手腕，紧跟着，红色的鲜血灼地流出来。
“前辈多虑了。”玖王爷跟着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湘歌的手腕也划破一条口子，然后将自己的手腕抬起，对准了湘歌的手腕，“我的命是湘歌给的，本应还给她，血，亦或是命，赫连玖不会有半点犹豫！”
罗烈也不做声，盯着玖王爷那坚决的眼神和扎实的动作，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湘歌的另一只手臂，匕首下划，又划出一条口子来，罗烈将湘歌的手臂自然下垂，等待游走身子一圈的毒血流过来，流出来。
一切皆发生在辗转怔忪的片刻之间，玖王爷行动迅速，毫不犹豫，罗烈配合亦是迅速，手中动作甚为熟稔，唯有云哲在一边愣愣地看，好似瞬间傻了眼。
……
玖王爷，他当真愿意为了师姐不要性命么？可以为了师姐，不顾一切，甚至抛弃身份和地位么？摸摸心口，明明希望师姐醒来，可是为什么看见玖王爷紧攥着师姐的手，自己的心里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触痛呢？
多久了呢？自小自己便跟在师姐身边，粘她，依她，赖着她，总想要与她形影不离，又是为何让她去了青羽国呢？
记忆里，自己似乎总在追寻着师姐的脚步，却怎的也追她不上。自己是否会有那样一天，强大到可以追上师姐，赶超师姐，强大到用自己的身躯去保护师姐呢？自己可以么？
寂静的内室忽然变得燥热起来，几人聚精会神，只是盯着玖王爷与湘歌接触的那手腕，只是看着湘歌那另一支手臂缓缓外流着逐渐由黑变暗红的毒血，只是等待着……沉寂之中。
仿若熟睡着的人儿眼角的灼泪不由自主的流淌出来，湘歌睫毛眨动，却没有转醒的痕迹。
为什么流泪？
是因为潜意识里知道了玖王爷要将血换给自己，知道了他为了自己可以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知道了倘若将血换给自己，也许他会命丧黄泉，即使幸不殒命，日后恢复过来也再不如从前么？
到底，为什么？
没人看到湘歌眼角的泪，亦不会有人知道。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屋子里那气氛也愈加的深沉了，寒风阵阵，不停吹打着窗棂，吹得窗外呼拉拉的直响，搅动了原本就一直忐忑不安的众人的心。
一定要醒过来，一定要！玖王爷暗暗发誓，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床上双眼紧闭的娇弱人儿。身字偏偏在此时不争气地虚弱起来，玖王爷忽然感觉头晕目眩，肩头的伤一阵比一阵痛，痛到整个肩头都麻木了，体内的血缓缓的流向湘歌的身体。忽然眼前一黑，玖王爷的身子摇了摇，罗烈连忙走到他的身后，以手扶住他。
“王爷？”
“……”玖王爷强咬牙根，无声地摇了摇头，眼睛努力的睁开。
不想阖眼，不敢闭上眼睛。倘若自己这一闭就再也睁不开了怎么办？谁来用心去呵护眼前这个为了自己受尽苦难与折磨的女子，谁来欣然品味她不曾多见的笑，谁来温柔舔舐她最易爆发的伤口？谁来安抚她其实最渴望得到疼爱的心，谁来抹平她眼前眉心自始至终都凝聚如初的倔强！
不想阖眼，自己还想要看她重新醒过来的样子，看她嘟着嘴对自己想要发作却有所顾忌的样子，看她永远不知疲惫的倔强，看她不畏世俗、逆流而上的激烈姿态！
血，自己身子里的血似乎越来越少了，玖王爷隐隐感到自己身子里有种被抽干的感觉。
不成！湘歌的毒还没有清！自己的血，要统统流给她！哪怕流干自己的血，哪怕是身上的最后一滴血，给她，流个她，统统都给她！
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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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玖王爷的身子出现了明显的晃动，罗烈一个眼色，云哲已经跟着上前扶住了玖王爷的身子，定睛下看，湘歌下垂的那只手臂还流着暗红色的血液，余毒似乎还未排除干净。
纵使医界驰骋多年，现下罗烈的心里也隐隐出现了不安，倘若再这样下去，不仅玖王爷命在旦夕，连湘歌的命只怕也要保不下来，关键时刻，自己竟然也有些慌乱。
以血还血，自始至终罗烈都只是在失传的医书上见过，成败与否，他当真是一点儿把握都没有。本是有所顾忌，玖王爷却率自己先将手腕割破，输血过程也未见排斥，他以为，一切都可以顺利进行了，一切都是天意……
玖王爷的脸与嘴唇都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纸色，身子也开始了细微的痉挛，罗烈心道不好，迅速断了他与湘歌紧握着的手臂的连接，云哲立刻扶过陷入昏厥的玖王爷，止了他手腕的伤口扶到内室另一侧的床上。
罗烈也迅速封住湘歌受血的手腕，以防止血液回流，眼见着床下已经流了一地腥黑殷红的毒血，眼见着湘歌手腕流出的血液又鲜亮的几分，罗烈不再犹豫，亦是封上了湘歌的另一支手腕，余毒应不致死了，醒与不醒，倒是真的要看天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