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歌只感觉身后有响动,刚回过头去想要看个究竟,就看到一个黑影迎面而来,手中的利器在月光的照射下发出明晃晃的泠光。
“师姐小心!”云哲亦是发现了响动,声及人及,闪瞬之间云哲已经拉着湘歌闪落到一边,那人用力过猛,利器挥了个空,直直扑到地上。
月光下,慌乱之中,湘歌忽然看见罗烈回过身去,一把踩住那人的手腕,那人“吱哇”惨叫,硬生生松开手里的利器,银辉下近看去竟然是一把镰刀。
怕是哪里的流民又被逼迫得走投无路了罢。
“强盗!土匪!你们这些有权有势的混蛋,都该去死!”那人骂骂咧咧,像是认命又好似不甘,伏在地上不再动弹。
湘歌看着师傅面无表情地踩上那人手腕,忽然头皮一阵发麻,全身都跟着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竟然觉得师傅此时的做法有些残忍。
“师傅。”湘歌上前,刚想要说些什么,忽然看见罗烈脚尖一抬,瞬间踢在那人大穴上,那人眼睛未眨一下变直直昏了过去。
湘歌愣愣错愕在原地,却已经看见罗烈转身向那有火光的地方继续前行了。云哲在侧,拖拽着湘歌跟着前行。
……
“云哲啊,有没有受伤?那镰刀伤到你没有啊?”虽是流民,虽不会武功,但那利器可是不长眼睛的。湘歌问及云哲,心里却思忖着适才师傅的行为。
忽然有些不敢去看师傅的身影,如此残忍的师傅,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师姐,我没事。”云哲心跳猛地加速,心里说不出的甜蜜喜悦。师姐是在关心他的安危么,是在出口询问他的伤势么?
他们,当真可以回到从前的日子了么?
“湘歌,”罗烈似是早就看到了湘歌眼睛里饱藏的东西,不容她闪躲就直接开口,“你知道……”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心狠。”湘歌不待罗烈说完就已跟上一句,“师傅的做法我理解。”只是,内心深处就是排斥这样的残忍,好似很久以前自己就见过这样的做法,很久以前就已经厌烦了这样的暴戾一般。
“你知道就好。”罗烈不再多语,相比起来,云哲有天赋,湘歌更有悟性,他说的话,她自是可以很快理解的。
愈加前行,他三人逐渐看清楚了前方的火光,那分明是一个几近空了的村子,唯有一个大户的宅院里亮着灯火,人声喧嚣,好不热闹。
三人驻足,湘歌与云哲皆对罗烈投去询问的目光。
“过去看看。”罗烈心里亦是惊奇,战事刚过,逃荒的灾民尚无定所,这里为何会现出如此不符的景象来?
待几人近前才发现,那院子里摆满了成车的粮食、一群马匹,里屋大门紧闭,但可以听见炉火燃烧的声音,喝酒划拳的声音,甚至还有投掷骰子发出的吵嚷声。
几人心中更加好奇,罗烈一个眼色,身形一遁飞上那房顶,云哲见状,也跟着起身,转头看了看已经落到那房顶的罗烈。
“师姐,失礼了!”云哲忽然一把抱起湘歌的身子,不待湘歌发出感叹,他两个也已经落到那屋檐之上。轻柔放下湘歌,几人伏在那房顶,透过瓦砾向下看去。
……
“师傅,那些人是官兵么?”湘歌悄然出声,明明看见屋子里十几、二十个人,布衣上身,厚重的甲胄纷纷丢在屋子角落里,熏天的酒味让人作呕。
官兵?官兵大半夜的会在流民的村子里聚众么?罗烈盯着下方那些人利欲与猥琐的眼神,心里暗自疑问。不待回答,却已经看见那屋子中央围坐的两人开始嬉笑对话。
“大哥这一招真是巧妙啊!今晚我们又是大丰收!”
一个鼠头鼠脑的瘦男子殷切地走上前,为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点上一只烟袋锅,赔笑地站在身侧,那胖子深吸一口,长长吐一口烟雾,然后悠然说道:“要怪就怪那些贱民愚蠢,谁叫他们不肯卖粮食给我们,现在有了这些个行头,我可连本钱都省了!哈哈哈!”
“那是自然!”瘦子又是勤快地奉上一盏茶,嘿然讪笑道,“今日抢到的这些粮食,明儿个拿到军部去就又可以大赚一笔,打仗真是好啊!”
“放屁!什么‘抢‘?咱们这叫‘征用’!‘征用’知道不!”华服男子一口烟喷到瘦男子脸上,瘦男子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一边咳嗽还一边赔笑道:“对对对,看我这脑袋,是‘征用’!‘征用’!”
“啪!!!”
房檐上,湘歌情不自禁一巴掌拍到瓦片上,那房子里噪声颇大,却还是有人将目光投向头顶。
“呜呜,喵。”罗烈口中忽然发出好似婴孩哭泣般的猫叫,那屋子里的人才低下头,各顾各的去了。
继而湘歌听到有人破口大骂:“他娘的,这才过冬就有猫发春了,大半夜的穷叫唤!老子还没找到媳妇儿呢,真他妈晦气!”
……
房檐之上,有人的心里面早已经蠢蠢欲动。
“师傅,他们是战争贩子吧?怪不得流民那么多,我想有一半都是他们搞出来的吧!发国难财,真是不要脸!奸商,真是大奸商!”湘歌伏在罗烈左侧煽风点火。
“师傅,我们不应该让他们活的这么猖獗,再这样下去,白水国还有宁日了么!”云哲在罗烈右侧义愤填膺。
“这些也就罢了!师傅!我最不能容忍的是他们辱骂您老!什么冬天什么春的,您能忍,我和师弟可忍不了!”湘歌继续在罗烈身侧添油加醋。
“是啊!师傅!恳请徒儿……”
“行了!别胡闹了!”罗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夜风吹拂,衣袂翻飞,湘歌竟然感觉到师傅宛若仙风道骨的仙人一般,“这是海诺莫琴,一小捏足以泻上三、四天,”湘歌手里瞬间多了一小包药粉,微风掠过,罗烈已经御着轻功落到了庭院外,“为师在这边休息,你们两个不要太过。”
这么说,师傅是……默许了?不!能提供泻药出来,足以证明师傅是间接下手!湘歌盯了一眼桌子前吞云吐雾的战争贩子头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师弟!我们走!”这一次,湘歌是主动揽住了云哲的脖子,嘴巴凑到云哲耳边,“我们去给他们喝的水里下药!”
“呃。”云哲被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吓了一跳,香风扑鼻,他紧张地揽住湘歌的柳腰,高空之中,短短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停息了,眼前心里,满是这爱憎分明的倔强女子!
“师弟?云哲?”地面已至,直到湘歌轻声呼唤云哲才回过神来,手间还留有余香,他多希望时间就停留在刚刚那一瞬,永远不要流逝,永远不要过失。
“云哲想什么呢?走了!”湘歌才走两步,忽然看见云哲在原地未动,遂退后来,一把抓住云哲的手牵起,转过身子去寻找水井去了。
手与手的触及,云哲更是宛若被雷击电打了一般,说不出的面红耳赤,自古男女授受不亲,师姐可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一念及此,没有留意到脚下断木,云哲一个趔趄险些绊倒,却撞到身侧马车,发出巨大响声。
“什么人!”嘈杂的房子忽然被打开房门,几个彪形大汉冲出门来,湘歌按住云哲,两人按兵不动,倒是身侧的马不知怎的,适时鸣嘶了两声。
再没有脚步近前,倒是大汉一步步走回屋子,留下两个骂骂咧咧的话:“他娘的,猫叫完了马叫,没完没了了。还真他娘的到春天了!”
……
“师姐?”眼见着那屋子里重又恢复吵嚷,云哲怏怏出声,湘歌才跟着站起来。
“云哲,我们走!这药不下了!”
“不下了?为什么?”听闻湘歌的话,云哲愣是停到原地,不再跟上湘歌的脚步。
“这些人太卑鄙,泻药用在他们身上真是浪费了,既然他们一个劲吵嚷春天春天的,我去问问师傅,看看有没有春天用的药。”
“啊?”云哲先是一愣,继而立刻反应过来,“师姐,你?”
“春天火气大,我去问问师傅有没有更好的药,让他们好好消消火。”湘歌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直看得云哲发慌。消火么?只怕是火上浇油吧!
……
同时。
青羽国。
都城尚阳。
玖王府。
书房内烛火明亮,玖王爷盯着兵书看了半晌,终却放下书来,眉宇间带上一抹愤恨。
白夜酌真是个小人,交战之前,竟让奸细给自己下了迷。药,以至于自己在战场上失心狂乱,被他一箭射穿了肩膀,输了局势。
“啪!”手中的毛笔在不经意间被一折为二,玖王爷肃然起身,缓缓向外走去。
“王爷。”玖王爷才一出门,近侍谷风已经伴到身侧。
再有几日王爷就要出使赤夏国了,这节骨眼上,决不能让王爷的安危受到威胁。
“我在庭院里走走。”玖王爷径自前行,穿过蜿蜒回廊,走过半月形拱门,路过萧然的水榭,一座半旧的宅子忽然入了他的眼。
“这屋子……”玖王爷站在那屋子外,没来由得竟然驻足不动,竟然就在那房子前停下来,“没有人住?”
“回王爷,”谷风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色彩,他恭敬地站到玖王爷身侧,喉咙翕动道,“这是王爷以前的一个侍婢住过的房子。”
“侍婢?”玖王爷侧目,对上谷风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