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从外面打开了，老太爷，老爹前脚后脚进门。老太爷在摆放着文房四宝的书桌前坐定，脸色阴沉着，显然他不高兴。而老爹面色亦不佳，站在一边不吭声。
自是知道老爹和老太爷素来不对盘，可也没正面对上过，这是出了什么事？
这会儿刚下朝，不会是政见不和吧。
“说话呀，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瞧着我被赶下来你很高兴是吧。我早知道你小子不安好心，我是你老子，你的心怎么能那么狠，那么小点的时候就知道动刀子，我是造的什么孽才生下你这么个孽障！”
“当年？爹真要提当年，好，咱们就好好的提提当年！”一听老太爷把话提到当年，千殇狂登时就爆了，比点上火的爆竹还快。
“论起狠来，儿子可不敢和您老比。您能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您能做出抛妻弃子的事，儿子可不敢。儿子胆小啊，儿子这辈子就离不开媳妇了，儿子怎么敢和您比，您当年多威风啊，为了个妾敢拿着把剑打杀了自己亲儿子，若不是儿子命大躲了出去，今天站在您眼前就是一只鬼，一只死不瞑目的鬼！”
“混账，孽子，我是你老子，你是我生的，我要你的命你就得给老子乖乖把头伸过来。再说就你小子做下的那大逆不道的事，我打杀了你还是轻的。”老太爷也气了。脸色铁青一片。
“哈，是，儿子混账，大逆不道。可是爹，儿子当时才几岁你可还记得？儿子那时顽劣、耍狠斗恶、混迹纨绔之中，儿子承认。可儿子还知道廉耻、尊严。你那小妾说儿子欲对她龌龊事你就信了，你是让猪油蒙了心了，为这事我在外面东躲西藏半年之久。话说回来儿子还要感谢您，若不是您儿子怎么会知道人情冷暖，怎么会知道这天底下最龌龊的事。就这一点儿子要谢谢您。”
“你、你，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你趁着我不在摸进她房里对她动手动脚，她是你姨娘，你这不是大逆不道是什么。”老太爷气得浑身哆嗦。怒目瞪着眼前这个身材魁梧的儿子，他这才发现这个让他骄傲的儿子早已经不是那个任他打骂的毛头小子了。
“亲眼见着就是真的？滚她娘的球，那是她说要给老子肉吃老子才去的。爹，你不知道吧，你儿子为了吃一顿肉就舔着脸去了，对她点头哈腰，俯首帖耳，我将自己的尊严放在人家脚下任人踩踏，当时我心里恨不得吃了她却也没法子。每次想起来老子都想狠狠的抽自己耳刮子，老子就是最孬的孬种，保护不了自己的娘和妹妹们。那时的光景，我一辈子不忘，娘累死累活比府上最下等的婆子还不如，妹妹们小每天饿得哇哇哭，娘没办法忍气吞声还得伺候的她舒舒服服的。娘的，老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老子当时就想谁要能把我娘和妹妹们救出去我一辈子给他做牛做马。”
“你胡说，你娘是大夫人，她就是一个妾，怎么敢。”老太爷死不承认。脸上青白相加，惶惶不安。
“怎么不敢！你忘了吗，在你上战场的前一日你把府上的大权交给了她。就因为她说娘嫉恨她得宠把她怀上的孩子弄掉了，你要是一走娘肯定想方设法卖了她。你为了保她就答应了，这些您不要说忘了，您能忘我可不忘，时时刻刻都不敢忘，我身上流着您一半的血呢，哪日儿子若是犯浑也让馨儿和女儿们遭了这样的罪，我就是在战场上让马蹄子踏成肉泥也不心甘。”千殇狂已是红了眼，太阳穴上青筋暴突，双拳捏紧，像是随时能跳起咬人的孤狼。
“我、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老太爷躲避着千殇狂要吃人的目光，沉痛的低下头。悲剧已经造成他不想再说什么。
“爹，您还想提当年吗，要不儿子接着和您算算这账，那妾也做了古了，本着不和死人计较儿子把这些话埋在心里不想说的，可您若是想提儿子也奉陪到底。”
“对、对，你拿着刀捅了你姨娘的心窝，你这不是大逆不道是什么。”老太爷似是终于找回了强有力的理由，梗着脖子吼道。
“哈，老子至今后悔，后悔那时候抓住了人却胆怯了，明明是照准她心窝子捅下去的怎么就弄偏了，没弄死她，还让她有机会拿着把柄在您面前煽风点火，让你这个当爹的亲自下令把我们娘几个赶出将军府。”
“怎么说她都是你姨娘，你敢拿刀子捅她，不定哪一日就拿把剑削了老子的脑袋。”老太爷青着脸道。
“爹，儿子没有你狠，你生了我就是天大的恩惠，儿子不管到哪一日也不会拿着刀对着您。儿子当时想的就是这个狐狸精迷了我爹的心窍，只要把这个狐狸精捅死了，娘和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可是那时候第一次拿刀，胆儿小呀。白刀子见了血老子就退缩了，呸，白吃那么多年饭了。”话到了这份上千殇狂也没那么激动了，毕竟都过去了那么多年，再多的恨也只是折磨自己罢了，今儿个把心里的憋屈、怨恨通通都说了出来，他心里顿时一轻，舒泰了。
“好了，好了，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那干什么，到最后你那个姨娘不也是染病身死了吗。”也是自己年少时糊涂被美色迷了心智。他早就悔了，就是一直拉不下面子和自己老妻道歉，没想到儿子心里是如此的怨恨着。
“爹，还要说什么，您也老了是时候卸甲归田，这几日您摆脸色给长生看儿子也没说什么，可您也适可而止，我的闺女那是我这个当爹的骄傲，容不得您糟践，我言尽于此了。”
“她一个丫头你想干什么？还让她当女将军不成，后宫不得干政，你想造反啊。我告诉你我们千殇家三代忠良，对皇上忠心耿耿，你休得胡来。”老太爷最近脸色不好就是因为皇上提前卸了他的职，若不是那丫头逞能出现在武师大会上，皇上哪里会提前下旨。为了平衡势力，自己这兵部尚书之职这才被罢免了，他怎能不气。
“那是我的考量，不是您的，我小时候想您教导的时候找不见您的人影，这时候了您也别摆祖父的架子，我闺女自有我自己教养。”
“算了，咱们各自退让一步。长歌这时候还小，不能挑起大梁，你必须先培养出一个继承人来，这样吧，就你最小的庶弟了，我瞧着他资质不输给你当年。”老太爷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逞强道。
“没门！那个混账是什么脾性什么资质我比谁都清楚。爹，你还是记挂着那女人的吧，哈，我早该知道的，可，我对您真的很失望。”千殇狂脸上一片落寞，心上抽抽的疼。
“他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能不顾着他，丫头嫁了人就是别家的了，你对她那么好干什么。”老太爷气得噌一下子站了起来。
“爹，实话跟你说吧，那女人所做的儿子一辈子都牢牢的记在心窝子里了，你那个宝贝儿子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毫不留情的将他赶出去。你想让我帮他，除非六月天下大雪！”千殇狂脸色阴沉下来，咬牙切齿的道。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老爹发狠，无怪乎阿大他们都说老爹发火的时候比阎王还可怕。最令人惊奇的莫过于，这平时看着不着调的老太爷竟会如此忠心，当真令人刮目相看，难得，难得啊。
转过书架，抬头往上一看，找着了，就是它，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看来被弃置很久了。她就说嘛她记忆是不会错的，小时候让老爹抱着进来翻找一本《兵册》时看见过这只竹箫，只缀着一条串着紫玉珏的穗子，不精致却给人舒适的感觉，如今，这条红色的穗子却是不能用了，回头让笑笑再给编几条好的。
“祖父，爹。”我转身走了出来，手里隔着帕子拿着那支箫。对他们行了简单的礼。
“祖父这支箫可以给长生吗，长生很喜欢。”
“啊，咳咳，长生怎么在这。哦，喜欢就拿去吧，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那还是祖父无意间在当铺里淘来的，当时感觉挺好的就买了下来。若是长生想要箫回头祖父给你送去一支玉的。”老太爷尴尬的老脸红了红。毕竟是久经官场的，只一瞬就没事人似地，好像刚才说孙女不好的不是他。
“劳祖父费心。”我乖巧的道。
“长生来这做什么，走，跟爹回去吃饭去，你娘一会儿见不着又该数落咱了。”千殇狂倒是不见多尴尬，他知道自己闺女的鬼精，什么事是她不能知道的，既是家丑自是不避讳自家人。何况这些年来他都习惯遇事和长生商议了还在乎这个。
“好的，爹。咱们走吧。祖父再见。”我抓紧老爹的手给他安慰，老爹向来是硬铁一般的人物，今日却这般脆弱伤怀，实在让人心疼，回头和馨儿娘亲通通气，相信只要馨儿娘亲温言软语一番，保准老爹一会儿就恢复生龙活虎的往日威风模样，落寞、伤心这等事真不是老爹干的事，还是省省吧。
“老爹有笑笑，有长生，有长歌，我们会一直在您的身边的。”
“乖，是老爹的好闺女。爹，我走了，您也早点回去用饭吧，晚了，娘会担心的。”千殇狂头也不回的推开门走了。剩下老太爷坐在椅子上愣神，一下子他似是老了十岁，头上的白发看起来那般的刺眼。
他老眼微红，叹息一声。当年家业传到他手里已是风雨飘摇，到他从战场上退下来千殇家更是一度颓靡不振，那些日子门前冷落，受尽人情冷暖，可他仍是没想过把长子找回来，直到在入城的大街上看到一身玄衣铠甲威风凛凛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镇国大将军，他这才恍然之间想起有这个儿子，那领头的受万民敬仰的不正是他的大儿子千殇狂吗？
他尊皇命回了千殇家，挑起大梁，登时来千殇家贺喜的络绎不绝，那番繁荣景象，似是回到了千殇家最鼎盛之时，连带着属于千殇家祖业的店铺也红火起来，可他早已经没了管教儿子的资格，他在儿子身边永远低了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