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件事风无痕也是有所察觉的，因为过去，他总能感觉到跟残雪之间有一种无形的联系，即使分隔着很远，都能感知到她的存在。直至数十日前的某个夜晚，那样的联系突然中断，也令他的心乱了。如今见面，她明明已经知道迷心摄魂蛊的事，他以为她会带着怨怼质问他的残忍，可是没有，她仍然那么淡然，就跟过去五年里的那个她没有任何分别。
“那么……没话想问我吗？”
这句话让残雪眼波微怔。她还清楚记得知道真相后的自己曾萌生的厌世情绪，可如今回想起来，她的心却是平静异常。
“残雪只想知道一件事，门主何以要对弟子下蛊？”
风无痕的蓝色瞳仁轻颤着，踱开两步，再开口的时候竟给人以淡淡的苍凉：“残雪，记得吗？我说过，是在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风雪里遇见你的，这不是谎言。我的确就是这么遇见了你，遇见当时那样无助的你。五年前，是你求我拿走你的记忆和喜怒哀乐，也是你自己服下那迷心摄魂的蛊毒甘愿入我门下，为我所用。”
这样的回答令残雪诧异不已，原来她竟连喜怒哀乐的权力都被剥夺了吗？难怪有时候她的心里明明积着什么，却总是无法表达出来。只是，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她做出如此孤注一掷的决定？
见对方似乎还有意追问，风无痕却已无意细说：“别再问了。当年的你说过，既已决定割舍，那就把过去的一切当成一场前尘旧梦，以后都莫再提，莫再念。”
这番话让残雪的心徒生出一种奇怪的情绪，眼睛也有些莫名地疼。
偌大的密林再次恢复宁静，这一站一跪的两人就如此僵持着，好像都已风化成石。
“那你……爱他吗？”
风无痕这句突来的问话却只让残雪会过一半意来。她知道他口中的“他”指的是邝灏璘，可是……
“什么是爱？”
女人的回答令无痕的嘴角似笑非笑。他怎么忘了，她早已失去喜怒哀愁摒弃七情六欲，又怎会明白爱的涵义？
“残雪不懂什么是爱，只是知道，只要他还需要我在身边，就断不能舍他而去。望门主能成全弟子这个心愿！残雪指天立誓，由今日起，定不会对任何人泄露无隐门一丝半点的秘密。”
风无痕看向那双望着自己的晶亮眸子，里面分明承载着深情，只是如今的她还不能明白罢了。他轻叹，蓝眸中闪过凝重的疼惜。
“不过，在弟子离开无隐门之前，有件东西望门主能收下。”说着，残雪从脖子里取下她从不离身的千年寒冰石恭敬地奉上，“灵王告诉弟子，这块石头是从小就跟着我的，想来我跟这石头也是有缘。今日，弟子就将这块千年寒冰石转送予门主，因为残雪知道，门主比我更需要这件东西。”
这块寒冰石由于曾埋葬于雪山之巅多年，会自生冷气，只要无痕门主有了这件东西，那么即使身中赤炼蛇毒，也能自由地行走于日光下。
接过石头，风无痕立刻感觉一股舒畅的凉爽席向他的四肢百骸，一扫这几日路途奔波的劳累，功效果然神奇。
“知道吗？当年的我之所以会将陷于风雪中的你救起，就是为了得到这块千年寒冰石。”
男人的话让残雪顿生疑惑。
“我知道，这几年来，只要我的一句话，你就会将这石头双手奉上。我之所以没那么做，只是因为，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心甘情愿赠予我这件东西，而不是因为迷心摄魂蛊的作用。”
这番话刹时令残雪无地自容。这样的他，她竟经以为他狠、他绝，原来一切都不过是她自己的臆想罢了。那么多年的相处，她对他却连这点信任都不愿给，这要此刻的她如何自处？
“说起来，这次也算是我们无隐门嫁女儿。这么大的事，又岂能没有贺礼？”风无痕的语调突然变得轻快起来，朝一旁的添香使了个眼色，后者就从随行的包袱里取出一把剑递至残雪面前。
“青云剑？！”
眼见那雕刻着龙图腾的剑鞘盈盈泛着青光，残雪一眼就认出了这把绝世好剑。
“可这是……”这可是风煞村的族长历代相传的宝物啊，又怎能让她占为己有？
“放心使用吧。”看出对方眼中的犹疑，风无痕安抚道，“反正我也用不着。讽刺吧？因为御风剑法虽为剑法，但若练至最上乘，就毋需持剑在手。相信我，这把青云剑只有在你的使用之下才能发挥出它最大的威力。我要你立誓，由今天开始，这把剑要与你形影不离，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遵命，弟子定不辱使命！”
残雪双手接过青云剑，心中升起庄严肃穆之感。
“好了，那么也是时候该告别了。残雪，虽然我相信你不会向外人道出无隐门的秘密，但我无法冒这个险。所以今日，我会取走你这五年来在风煞谷的所有记忆。”
说完，风无痕缓缓伸出手，掌心一点一点张开，蓝目里充满着挣扎和淡淡的无法言说的痛。
“等等！”残雪出声打断，“在那之前，请让弟子叩谢门主的知遇之恩！”
话音刚落，她缓缓俯下身子，深深为面前的男子叩头。无痕看着，心里伤着，眼中痛着。但最后，没等她再次坐直，他的大掌已然袭下……
女子的悲鸣声响彻云霄，惹起一片惊鸟。
“门主，难道就这样放大师姐离开吗？在无隐门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啊！”望着此刻昏厥倒地的风残雪，添香不禁有些急了。当然她并不是想置自己的同门于死地，只是比起这个，她更在意风煞村村民的安危。
闻言，风无痕却是一脸早已看破红尘参悟世事的淡漠：
“放心吧。待时机成熟之日，她还会再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