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哄哄的大厅瞬时间安静了下来,宾客们将视线投向这名身处中央的紫衣女子,只见她浅笑若一轮清月,沁人心脾,从容却淡漠,身上散发着一种让人信服与安定的力量。
那两名被侍卫捉住胳膊的小斯,也停止了哭天抢地,心中再也不敢责怨眼前唯一站出来为他二人说一句公道话的女子,再也不敢在生死一线之时心有愤恨,恨她为什么起初不让自己把牌匾交给更能胜任的侍从。
女子不疾不徐从容开口,那声音,如同幽谧山谷里的清风,低魅,却不暗哑:“世间,有一种花,色泽缤纷瑰丽,美得引人入胜。然而,这并不是它最值得人们记忆的地方。
一些花朵纵然美艳不可方物,即便是凋零了,来年还会绽出新芽,可他们却永远无法与枯萎抗衡,这对他们而言,就如同一场毁天灭地的灾难。
可有一种花,却具有这种逆天的力量。
每逢道贺,人们或许总会说,一帆风顺,万事如意,但是天下皆知,这些,不过是都是美丽的谎言。
人会有高潮和低谷,就如同花也会有怒放与凋零。有些人在受到重创后,可能会从此一蹶不振,大多数花,会在枯萎后,永远沉睡于三尺黄土之中。可有一种花不会,它便是风信子。
风信子会枯萎,可它,更擅长重生。而他重生的方法,便是毫不犹豫剪去所有枯萎的地方。
人,或者说是人的一生,又何尝不是如同各色的花一般。唯有果决挥剑斩去残败、萎靡处的人方能够东山再起。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唯有放下这过去的种种,才能勇往直前,再攀高峰。”
绯色顿了顿声,移目扫视过四周坐上之人,他们的眼神充满了迷惑与似懂非懂的赞叹:“说起来,倒是本座的不是,今日真是大意,弄了这么块松散的匾牌来。
不过,问题总是越早发现越好,若是这牌匾得幸被澹台庄主相中,悬挂于横梁之上,却禁不得风吹草动,到那时这些个鎏金大字再要砸下来,伤着人可如何是好,若是庄主与夫人有个什么丝丝点点的磕碰,那本座便是愧对了天下。
所以,本座说,这块匾牌砸的好。
各位且看,有澹台庄主庇荫的这块牌匾,即使遭受了如此强烈的撞击,却仍旧完好无损,上顶天,下立地,这身子板也是挺得直直的,无论所遇何事都能坐镇使之安稳如山,‘昌门之夫’,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有澹台庄主在此,门庭永昌。
至于这‘望族之妇’——古往开来,女子谨遵三从四德、三纲五常,出嫁从夫,夫为妻纲。无论之前是将门虎女还是名门闺秀,出嫁之后,便只管相夫教子,活在夫君的庇荫之下,冠上夫姓,从此生是君家人,死是君家鬼,与夫君同心同名,是为一体。
而这块望族之妇,便是澹台夫人从前的种种,从嫁入天下第一庄起,就要将这前尘过往统统摔碎,从此不必望族,只管旺夫。
成了夫妻便是同林鸟,试问,若不摔碎这块牌匾如何才能将‘妇’字取下安在‘夫’字一方?”
绯色的视线在澹台苍漠与新娘之间游离,面上一派安定祥和,心下却讥讽万千。
不是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么?若是要以剥夺一人今生自由作为代价,以践踏一人今世人格尊严作为代价,要一人从此不问其他只为另一人而活,这样的爱情有什么可要?!——三尺薄棺,一副麻衣,葬!
绯色转身,弯腰拾起散落在地上已经断成两半的‘妇’的偏旁“女”,再抬眼,又是一脸的温柔:“本座便为这嫁入夫家的女子寻得个该处(第三声)的位置,谨祝二位,花开并蒂,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姑娘果真妙语连珠,舌灿莲花!”澹台苍漠笑得一脸灿烂,春光满面,大手丝毫不吝啬力气的用劲鼓着掌,那模样满意得无法言喻,片刻,对捉住两名小斯的侍卫指挥道,“你们现将他二人压下去,暂且留到明日再说,别在这碍了姑娘的手脚。快,拖下去!”
“是。”两名侍卫异口同声,面无表情,仿佛被三尺寒冰封存了千百万载。
犯事的小斯如获大赦,挣扎着连连朝着绯色与澹台苍漠叩首,不停道“谢谢澹台庄主”“谢谢姑娘”直到被两名侍卫拉扯着走远,那呼喊声才渐渐消失。
“庄主与夫人且看好了,本座这就将这‘夫’与‘妇’安放到一处。”
绯色玉白的手掌四指并齐,拇指向外撑开,灵活的转动一周,伸手向手持‘昌门之夫’牌匾的宾客,却是隔空抓去,四指与拇指所处的两个面渐渐收拢,手臂弯曲,微微回收,那牌匾便像受了指引一般,挣扎开那名宾客抱住它的双手,跟着绯色灵巧的手臂缓缓移动。
绯色右手一顿,突然向前打直,手掌展平,掌风带动着牌匾向屏风所在处急速飞了过去,眼看就要将屏风撞得四分五裂,绯色突然再一顿,又缓缓将四指与拇指所在的两个面收拢,那牌匾竟像是有了人一般的思维样,收到主上的指令后立马停下了对外物的攻击,即使冲撞的再猛烈也老老实实地停了下来,乖乖的倚在屏风之上,若是二人,不可不用亲密无间来形容。
而后,绯色将手由斜前方向胸口从容收回。
“哇”的抽气声一时四起,瞬间众人便纷纷不由自主的开口赞美,“武功高强”一类的话语不绝如缕,不绝于耳。
“姑娘好身手!能用掌风控物做到随心自如,姑娘武艺不可不谓之了得。摘星阁主手下果真是卧虎藏龙!”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哪怕只有简单的一个动作即可辨别出武艺的优劣高低,更有甚者可以知道是系出哪门哪派。
澹台苍漠一脸大气的慷慨赞美,心中却泛起了一丝莫名的不安。好你个摘星阁,本以为这女娃子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毛孩子,不想竟是个武林高手。摘星阁主,你果然藏的深呐!
“澹台庄主过誉了,不过区区御物,在庄主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还望庄主莫要笑话才好。”绯色谦虚回礼,语毕便毫不留恋的掉头向停靠在屏风前的牌匾走去,“现在本座便把这‘妇’添到夫家的天下。”
绯色莲步轻移,踏碎一地剪影,周身罗裙无风自动,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就在她将要靠近之时,突然有白色丝绸从袖口而出,倾泻于身旁,急速且细致地交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众人的视线隔离开来。
那一道道皎白的丝绸,就如同美人起舞时妩媚律dong的水袖,又像是水墨画中连绵不绝的山峰,而这被诗情画意包裹在其中的九天玄女,美得如梦似幻。
纵然看不见里边究竟发生了什么,纵然这惨白的布条只能枯燥的舞动着,却因为这里边为众人所等待的女子而变得生动起来。
良久,从白绸的另一边传来一道醉人的嗓音,宛如天籁,仿佛那是另一个唯美的世界,似乎,第一次与天堂如此接近。
“好了。”
绯色殷红的唇角绽出一抹嗜血的笑意,带着一丝掠夺,就是像是三涂河旁怒放的彼岸花,它见证着无数想要到达彼岸的人,最终死于河中不断挣扎的臂膀的拥抱之下。
天堂?澹台苍漠,你怎么可能去那里。
你会被无数怨恨的双手拖向刀山火海之下的地狱最底层,灰飞烟灭,然后,永不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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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咔咔,小清清问我舌灿莲花是虾米意思,扶苏来解答一下哈~
舌灿莲花:形容人口才好,能言善道,有如莲花般地美妙。
扶苏很喜欢能言善辩的人,希望亲们喜欢这一章~!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