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一个比地球还要的丰硕的庞然大物,只是,又有什么用呢。
在与人们几十万光年的距离间,只是他体积几十亿份之一的薄薄几层乌云就能轻而易举的做到遮天蔽日,而最简单的办法不过就是一叶障目,或者垂下眼帘,便能得到一世界的黑暗。
如日中天,如日中天···
正午时刻,太阳永远是最耀眼的,诚如一个人进入了他自己的颠峰时期。只是,东升西落是世界不变的游戏规则,再耀眼的光芒也有熄灭的一天,再伟大的太阳,也终有日薄西山的时刻。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这漫天的乌云,会不会只是太阳的三十六计,以你的黑暗遮蔽我日渐衰老的那份愁容惨淡?
而这兴致勃勃、呼啸而至的漫天乌云的考量,就决定了这场游戏究竟是互利互惠,还是有谁单方面被利用,真真正正坐实了这为他人做嫁衣裳之名。
风渐起,凉意袭来,这是黑云压城之下,相携而来的清爽。
绯色顺手捻住一片被翻飞的落叶,轻启檀口,吹落上面的灰尘,扬起几分笑意。
又有谁敢说这乌云全然不好呢,若非引来一番雨疏风骤,又怎能洗净一地尘埃。
撇下卫灵枢与左天赫二人,独自出来在这倚粹阁的后苑溜达也是极好的。
正是这样的天气才最好,兴许是怕这欲来之雨湿了罗衣,花了妆容,偌大的后苑里,空无一人。
忽然听得有琴声传来,这样欢快的声响,绯色勾唇,迈步向声源所在的绵密竹林走去,倒是与风的清爽相得益彰。
那是名素衣女子,出乎意料地竟席地而坐,一把棕红色的筝架于盘坐的腿上。这样,算不算是有两分率真与豪爽?
似乎感受到了来人的脚步,素衣女子轻巧抬头。
“公子好兴致。”她浅笑道,素净的脸上现出单个浅浅的梨涡。
绯色亦是笑语嫣然:“兰苑姑娘真可谓是淡妆浓抹总相宜啊。”
“不过是随性而至。”兰苑此时才弹奏完最后一音,缓缓停指、收势。
竹林中的两名女子相对而视,一海般湛蓝,一月样皎白。一时间再无言语,仿佛万籁俱静。
绯色笑意渐深,却意味难明,好个随性而不随意,简约而不简单。
“公子可有觉得自己的眸子很美?”良久,兰苑开口道。
“哦?”绯色挑眉,“愿闻其详。”
兰苑缓缓起身,将筝竖起放置,单手环抱于其中央。另一手拂去身上尘土,随后定睛看向绯色双眸:“公子的眼睛有一种魔力,或者说像一个魔障。可以把人轻而易举的吸进去,让人深陷其中。”
绯色笑而不语,等待着她的下文。
“然后看穿他人心中所有秘密。”
兰苑突然笑得有些鬼马灵精,话锋一转:“所以为了确保下回公子再来捧兰苑的场,保持神秘感是必要的,再见喽。”
她的眼眸很努力很努力地笑起来,拼命的弯着,像是两枚月芽儿。月盈月缺,从来不变的只有广寒宫里嫦娥的悲伤。
或许,从此以后,兰苑便再也不能有如今这般随性而至了罢。(这是兰苑的内心独白~)
听着兰苑渐远的脚步声,直到它消散在风里,绯色也不曾回头。
迈步向竹林更深处走去,风将一丝渐浓的血腥味送到了绯色口鼻之中,低头查看,脚边飞扬的尘土散尽后,一块不算太新鲜的血迹,依稀可辨。
绯色的袍袖轻轻晃荡着,放出一掌风,沿着泥土上的血迹,扬长而去。放眼望去,在不远处的一处修竹脚下,躺着一名男子,满身腥红斑斑,奄奄一息。
绯色走至他面前,停下。却未蹲下身,只是看着他,或者说,俯视。
男子虽有些体力不支,近乎休克,却仍能察觉到刚刚自己靠近的那一瞬,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极度警惕。
是什么样的过往,让一个人拼死警惕成为一种习惯,哪怕徘徊在死亡边缘?
男子身上用千疮百孔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刀伤遍体,那些还在不断溢出血水的伤口,每一道,都深可见骨。
他的过往,或者真如这身上的伤口般,痛的刻骨铭心——只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男子感到绯色转身欲离开,拼命的伸出手,艰难的压住绯色的裙角,却仍是颤颤巍巍,他已经没有能力去伸手抓住一样东西了,唯有用自身手臂的重量,挽留住这一片衣角,最后一点希望。
“松开。”绯色面如常色,淡淡开口,却不怒自威。
男子或者在想,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拼一把。男子不但没有松手,反而将另一只手也压上了绯色的裙角。
靛蓝色的衣角上晕开圈圈殷红,不一会儿便成了诡秘的绛紫。
何为绛紫?那是沾染了血腥的魅惑。
“救我···”男子艰难的开口,气息微弱,如同拽住一根救命稻草般,垂死挣扎。
怎么?若是不成,想拉着我一块溺毙?
但你可知,那里,是我的地盘。
“凭什么?”绯色看向那大限将至的男子。
“就凭···”男子奋力抬头,两只眼睛费力的锁住绯色的眸子,拼尽最后一口气力答道,“我···必、须、活着!”
绯色从他的眼里看见了从未感受过的如此强烈的求生欲,坚若磐石,绝无转移。
就像一个人毫无犹豫的走进第八号当铺,倾其所有,只求活下去。
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因为你日后面对的能可能是百般寂寥的苟延残喘,可是,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
绯色垂眼扫过已然昏厥过去的男子。
好,你若活到三更,我便从阎王手上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