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低魅的声音揉碎在空气里，风一吹就散了，却暗淡了一室光辉。
“那又如何？”男子亦是浅笑淡语，映着满身的绷带，却不见丝毫诡谲，“拆桥也得先过了河。说不准那时候，姑娘会觉得与在下合作，倒也不失为一桩妙事。”
“如此，敢问澹台公子，想在本座身边扮演何种角色？”绯色凝眸，正如所想一般，澹台凌云的脸上没有透出丝毫意外。
“姑娘聪慧，不想竟识得在下。”澹台凌云语气平缓，就连在“竟”字上，也没表现出半点惊讶。若是他这会儿行动方便，说不准会端起一盏茶，浅饮几口。那模样的确是有够欠揍，不过相较于他，绯色更是一脸无所谓，仿佛只是百无聊赖漫听个说书先生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那也得澹台公子的消息散布的好。”绯色单手支撑着脑袋，偏过头来看向床榻之上的绷带男子，模样好不慵懒。
早几日除了灵药拍卖大会的一干事，书华城里也算得上是风平浪静，今早却留言四起，更有新闻嗅觉灵敏的说书先生已经在茶馆、饭馆大堂内说起了这事。
也不知是谁说的虎毒不食子，天下第一庄的庄主澹台苍漠手刃了自己的亲儿子澹台凌云。
事说，自从两日前澹台苍漠与澹台凌云起了冲突，二人在澹台凌云的房内吵了起来，之后澹台苍漠神色匆匆的走了出来，澹台凌云却接连两天都没了声息，起初大家只当这个颓废的大少爷又抱着坛酒，醉倒在哪里。
澹台凌云的房里有几缸桌子那般大的酒，那缸口粗的同大汉腰身一般。每次喝酒喝得醉醺醺的时候，是极不喜欢有人进来打搅的，从前有家仆或侍从进来劝过，他竟把人狠狠地打伤了，于是便再也没有人敢来劝。
这回却两天都没了动静，一直在门卫守着的侍从想着兴许少庄主是睡着了，便唤来丫鬟为他简略梳洗一下。
然，澹台凌云却并不在里边，大家看着开着的窗户，心想少爷的武功还算不错，或许是从窗子那儿出去了。于是那丫鬟便唤了一些婆婆子来打扫，却不想有人不慎将房里的酒缸撞出一道颇长的裂痕，大家想着要快些换个新酒缸，不然少爷回来看见了，还不知又要出些什么乱子。
这一倒酒才发现，那缸子里装的不是酒，正是两天都没了人影的澹台凌云！
他月白色的袍子上，胸口有一大块殷红的血渍。再唤来人检查旁边几个酒缸，却发现里面都是满的，但窜了酒味，每一缸都混合了澹台凌云所在酒缸那酒的味道。
那一直在门卫守着的侍从，想着那天夜里澹台苍漠离开时候的神色有些不对，便做了些最不堪的猜测，想着少爷纵然是有些颓废，但对自己始终是不错的，于是暗地里找了仵作来尽快为澹台凌云检查，结果不出所料，自家少爷约莫死了两天了！
以澹台苍漠的功力，想要在顷刻时间悄无声息的杀了澹台凌云，倒空一缸酒，再将澹台凌云装入酒缸之中是完全不在话下的。
再说，这澹台苍漠弑子的原因，与其说是失守错杀，倒不如说是——谋杀。
这就要说到两人为何吵起来了。
话说，这澹台苍漠要娶亲，娶的不是个官家小姐，也不是名门闺秀，而是个青楼女子，娶她不是做小妾也不是做侧夫人，而是做正妻。
于是这澹台凌云当然不干了，她娘南宫灵是秦国太上皇的妹妹与大将军南宫非的女儿，虽然已故多年，与澹台苍漠二人是当今秦国圣上金口玉言，钦赐指婚，说起来这取了皇室的女子的男人，都是算得上是入赘的女婿，可如今，这澹台苍漠娶了个青楼女子做正妻是要至南宫灵于何地？！
这澹台凌云自是愤慨，遂，二人争执起来。
说起澹台凌云，其实在他小时候见过他的人，都说他是一个温润有礼、极其聪慧的孩子，可自从他娘死后就变了一个模样，嗜酒如命，不学无术。
澹台苍漠从前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也不知交了什么运，娶到了秦国太上皇的妹妹与大将军南宫非之女南宫灵，从此借皇家与南宫家的东风，一举成为了天下第一庄的庄主。这时候，澹台苍漠便露出了本性！
南宫非是个武将，脾气火爆点也是情理之中，与澹台苍漠出现过不少的摩擦，可那是澹台苍漠为了向上爬全都忍了下来。
现在不需要忍了，他便将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演绎的淋漓尽致。他设计陷害自己的岳父大将军南宫非以通敌卖国之名，其妻殉情，而后不久逼死无意中得到真相的南宫灵。却不想这一幕被二人都以为在榻上熟睡的澹台凌云听见了。
所以这澹台凌云便从此开始韬光养晦，只可惜最终棋差一招，死在了澹台苍漠手上。
绯色静静看着眼前男子的一双眸子。
因为仇恨，所以眼里充满的滔天的怒火；因为大仇未报，所以求生欲望才会那般强烈；因为韬光养晦的复仇之路上步步惊心，所以才会在死亡边缘徘徊都要用最后一口气力去提高警惕。
这故事里的澹台凌云不是他，还会有谁？！
“不过是大家爱听故事，我便找几人去说罢了。”澹台凌云面色如常。
“如何可信？”说到底这是个口说无凭的故事，况且只有一半真相，若不能使得大家相信澹台苍漠心狠手辣、卑鄙无耻，你日后若是一不小心屠了他和一干党羽，如何堵得住悠悠众口？
“姑娘可知有一古语叫做‘三人成虎’？”
绯色轻笑，天下只要知道你澹台凌云已死，待你宰了他一干人等，便是死无对证。
历史，是被羽化处理过的岁月，多年后人们只会记得，澹台苍漠，过河拆桥、恩将仇报、弑妻杀子，而后惨遭天谴。此为，多行不义必自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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