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烛光闪耀,掠影浮动,熏烟袅袅,香气宜人。雨儿还想煞费苦心的为自己方才酒醉夸下的海口遮掩一番,却见嫣儿妩媚的一笑,欢快的踩着小步就到了床边。单手向那床角的黑暗中一探,再转过身来,怀里,多了一把铜镜,反射着烛火的光亮,映出雨儿慌乱的面容。
嫣儿捧着那铜镜,一边向雨儿走去,一边动着樱花红唇轻轻的说:“此镜乃上古神器乾坤镜,相传,是一名修道之人借天地之光炼制,机缘巧合,便赠予了祖上,传于爹爹这代,才有了爹爹统一草原的神话”。
说完,双手把铜镜捧到雨儿的眼前,雨儿只觉得一阵寒光掠过,瞬间亮堂了起来。眼中的灼热感仿佛被瞬间稀释,留下淡淡的清凉。
铜镜,也只是普通的一面镜子。只不过镜的正面有许多奇异的雕刻,仿佛是些传于远古还被念念不忘的咒语。翻过镜子,雨儿不禁心惊,颤抖着双手忙把那镜子丢向了嫣儿。那镜子的背面,是一具比方才挂在那女子胸前更逼真的骷髅。虽是雕刻,却活灵活现,仿佛那骷髅正张着嘴,要说话了一般。
嫣儿接过铜镜,咯咯一笑,放到桌上。自己则又软软的伏在了雨儿的膝盖上。轻声说道:“公子莫惊,此镜神通,在镜面上画出与你相知的人的名字,便可以知道行踪,之所以拿走此镜,也是怕爹爹通过铜镜,抓奴家回去”。
“当真”?雨儿看着桌上平淡无奇的镜子,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此镜若真有如此功效,那岂不是人间至宝了。
嫣儿抬起头,嘴角一弯,甜甜的笑了。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深深的陷进白皙的皮肤里,聚拢着眼里的清澈与柔情,直视着雨儿。雨儿只觉得魂不附体,一股莫名其妙的羞涩感涌上心头。赶忙把眼神转向铜镜。想着自己对如此纯洁如水,倾世独立的女子心生怀疑,竟然有些自责。
是呵。嫣儿的美,有着摄人魂魄的魅力。
也罢,真真假假多说无益,一试便知。
想到此处,便要伸手在铜镜上画,嫣儿赶忙阻止道:“公子,此镜只能白昼借天光,此时已是深夜,离天亮也就几个时辰了”。依旧是清脆悦耳的声调,依旧是情浓似水的眼神,如江南的细雨,滴滴答答,攥进手心里,一股绵绵的舒适感。
雨儿收回伸出的手臂,颤颤巍巍的直起身,揽起嫣儿的腰,说:“也罢,若真能找到师兄,也好早日解你之围”。说完,就往床边靠去。雨儿虽然心里惦记着青城,只盼着早日相聚,奈何酒劲正烈,自己头晕目眩,再坐片刻,怕是要横在地板上,让嫣儿看了笑话。想来自己小憩一会,等天色一亮,找到青城所在,也有饱满的精神追去,磨刀不误砍柴工呵。想到这里,便哈哈一笑,松开揽着嫣儿的手臂,往床上一躺,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也来不及脱去外衣,便沉沉的睡着了。
嫣儿赶忙取下雨儿的苍月,放在桌边,扯开叠好的被子,轻轻的盖在了雨儿的身上。然后站起身,去掉戴在头上的花环,摘下耳坠,熄了烛火,小心翼翼的趴在床边上。盯着这位仿佛心中无一物,却是四处惹尘埃的男子。
选定雨儿,也是有些缘由的。一来,雨儿放荡不羁,定然是个了无牵挂之人。也只有这样的潇洒,才有心思惹进这旁人避闪都不及的恩怨。二来,雨儿虽是蓬头垢面,却也难遮挡那份侠骨柔情,英姿飒爽的峻冷之气。就算迫不得已,父王要雨儿娶了自己,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总好过那险恶狡诈的林堂主吧。这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便是雨儿身上挂的那柄剑。记得年幼时,一次庆功宴上,自己在一位战功显赫,名震草原的人身上见过的,剑柄上那翱翔的鹰,以及犀利的鹰眼,记忆犹新。
能配得上此剑的人,定然也是武林中的英雄豪杰。雨儿一副置身世外的样子,即便是招了驸马,爹爹也定然满意,于公子,在无边的草原里逍遥快活,也好过在这里无依无靠的醉生梦死。如此说来,定是天宫作美,赐来雨儿解救走投无路的自己。
呵,命运哟,总是要置人之死地而后生,或许,也只有经历过无尽的痛苦与悲伤之后,追求的幸福才会在某个毫不自知的时间突然降临,以自己的姗姗来迟彰显着尊贵与来之不易。嫣儿越想越激动,越想越开心。眼眶逐渐湿润,心里却一阵欣喜。若真如自己所想,也不枉自己千里迢迢,历尽磨难的逃出来了。
清晨,雨儿一如既往的从噩梦中惊醒,眼神空洞,表情呆滞。忽见身边趴着个衣着奇异的女子,先是一惊,许久,才想起了昨晚自己酒后的狂言,不禁一身冷汗。忙站起身,想倒杯热茶去去身上的酒气。却见一枚铜镜端端的放在桌上,映出自己憔悴沧桑的脸。仿佛是刚逃离难区的异类,有种被世人遗弃的凄凉。想必青城哥哥也不希望见到如此堕落消沉的自己,雨儿忽然就哭了,随着轻轻的抽泣声,委屈,心酸的眼泪瞬间布满了整个脸庞。
嫣儿被哭声惊醒,转头一看雨儿正对着铜镜泪水横流,忙关切的问:“公子,莫不是你师兄有什么不测”?雨儿这才想起这铜镜的神奇功效,赶忙双手捧起,如获至宝的塞进怀里。衣袖拭去眼眶的湿润,神色匆忙的对着一脸迷蒙的嫣儿说道:“快收拾一下,去弘扬楼”。
嫣儿的侍女早已在房间外面候着,此刻见屋内有了响动,便轻轻的叩着门。开了门,那女子也不看雨儿,对着嫣儿头一低,说:“小姐,阿水伺候您洗漱”。却见嫣儿微微一笑,推开了阿水的双手,道:“无妨,我自己来”。委婉动听,天籁一般。
雨儿心想,这两个姑娘真是不谙世事,逃难还整的跟招亲似的。一身草原的装扮,在这汉装普及的江南,不就是两个活活的靶子么。也不知道他们怎么逃到这里的。到了弘扬楼,定然要先拿自己的衣服给换上。
进了弘扬楼,雨儿径直带着嫣儿和阿水进了自己的房间。细心的挑选了了两件平日里自己都舍不得穿的衣服,让她们换上,自己则去了隔壁青城的房间,自青城走后,她便一直给这间房付着银子,盼着青城来。烧了热水,洗去一身的酒气和疲倦,雨儿心里惦记着那面铜镜,便急急的穿上了衣服,依然是男子的装扮,迈开阔步,进了自己的房间。
嫣儿和阿水已经换好了衣服,如出水芙蓉般矗立在自己眼前,雨儿只觉的眼前一阵明亮,通透,惬意。那阿水却是一脸目瞪口呆,看着刚才还衣衫褴褛,漫不经心的男子,竟然脱胎换骨般变的如此俊俏,雨儿也不意外,自己那副惨淡的样子,自己都觉得悲凉。倒是嫣儿仿佛早料到了一般,缓缓的伸出手臂,放在嘴边,浅浅的笑了。
阿水被这一笑弄得脸色一红,尴尬万分,忙把眼神转向嫣儿。雨儿也不磨蹭,往桌边一坐,掏出怀里的乾坤镜。阿水和嫣儿忙探头聚了过来,只见雨儿伸出手指,在乾坤镜中写下了青城的名字。紧张和期待的思绪交错在雨儿的脑中,紧绷的神经促就了她此刻颤抖的手指,指甲不自知的划着铜镜的表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铜镜镜面一黑,许久,一个清晰的画面呈现在三人眼前,三匹快马,正朝着一座城门,急行而去,那为首的,便是雨儿朝思暮想的青城,身后是落蝶,与一个自己素未谋面的女子。雨儿一边暗自记下那座城门周围的建筑,一边匆忙的起身向楼下奔去,到了门口,把镜面朝掌柜眼前一摊,问:“掌柜可知此地为何处”?掌柜正忙着算账,微微抬头一瞥,见是个熟脸,忙换了张笑脸,放下手中的算盘,飘忽的眼神向雨儿手中的铜镜看去,不看还好,一看竟腿一软,坐在了凳子上。嘴里惊出一句:“什么怪物”!
雨儿哭笑不得,此刻也没心情静下心来细细解释了,便掏出一锭银子重重的往柜桌上一放,淡然的说:“掌柜勿惊,你只需说出此地为何处便罢”。掌柜到底是爱财之人,见那镜子也没变出个妖精来,好端端的在雨儿的手上捧着,便壮起胆站直了身子,摸起银子放进柜台下面的盒子里,身子没动,只把头往前一伸,眼睛一眯,细细的端详那面镜中的画面。
雨儿心里着急,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又不能催促,只好转头对着身后的阿水道:“阿水姑娘,劳烦你先去后院牵三匹快马来”。阿水轻轻的说了句:“公子不必客气”。便出了客栈,朝后院走去。
许久,掌柜才缓缓的睁开眼睛,对着雨儿心有余悸的道了句:“镜中画面应为长安方向,离此几百余里外的万泽城吧”。雨儿忙收起铜镜,揣进怀里,拉起嫣儿的手,就往门外奔。阿水早就牵着三匹马在外面候着了,三人纵身上马,直奔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