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无人相陪的,请铭记。
中午还炙烤着大地的太阳此刻却像个害羞的孩子,一半已经埋进了深深的山谷里。洒下零碎的余晖透过窗,借着湖面上习习的凉风钻进屋内,点缀出些许花纹似的光斑。清澈的湖面上微波粼粼,映着落日的光泽,起起伏伏,金色撩人。
屋内也显得黯淡了起来。玉儿赶忙静静的点起了烛火,又悄无声息的退到了落蝶的身旁。心中想着,如此良辰美景,可惜就这般白白的辜负了,若是没有这恼人的八门遁甲,没有这莫名其妙的醉心楼宴,说不定此刻,自己正和落蝶姐姐依偎在一起,闻着清淡花香,品着醉人的名茶,一边欢心笑语的谈天说地,一边欣赏夕阳西下的美景呢。
青城抚了抚额前被风吹散的发,两只胳膊十字交叉在胸前,显然是准备听杨将军一番持久战似的高谈阔论了。落蝶倒是少有的兴致高昂,粉润的脸上神采奕奕,对于新奇古怪的事物,或者说是对于那些青城丝毫不懂,又不可避免的需要的事物,她总是有着浓厚的兴趣。此刻正怀着一颗求学的心,两眼放光,洗耳恭听了。
杨将军见青城如此心急,也不敢耽搁,说道:“这万泽城有八门,城底由一根中轴直插地心,托起一个巨大的八卦作为底盘,八卦之上便是这整座万泽城了。城中八门与底座的八卦一一对应。应时间,空间之变,达到入生门则生,死门则死,其他各门,则八门再现的功效。本来是到了万不得已的紧急时刻,用来守护京城的一道有力屏障,如今却…。”。话到此处,却不再言语,换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青城一脸疑惑,想起今日自己所见,也不是这八门的运作原理,便无奈的耸了耸肩,道:“若如将军所言,为何城内却有两个开门”?
杨将军哈哈一笑,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欣慰之色拂过面颊,说:“大人莫急,方才所说只是这座万泽城的最终功效,没有接到圣上的圣谕,小将也不敢轻易的开启机关。毕竟此事的来龙去脉小将还尚未查清,若贸然打开机关,困的城里城外百姓商户难以出行,弄个怨声载道,人心惶惶,岂不适得其反了”。
说完看向青城,见青城也不回应,只是轻轻的点着头,便接着说道:“修建这座城时,小将特意在八门遁甲之上又添了些许障眼法以备紧急之需,城门上,有暗格,备好了八门八种名字。只要知道暗格所在,便可以轻易启动暗格机关,更改城门上的字迹。如大人今日所见,除去景门,惊门,死门,生门外,其他四门已经全部换成了开门,四个开门的守卫由这城底的暗道滑轮互通有无,保持着表面的一致。若是不懂这其中的玄机,自然不敢乱闯,怕是只能困在这城中了吧”。
“依将军所言,此举便是独独封住了去长安的路”?青城虽然不懂此中过程多么玄妙缤纷,结果却和自己的猜测相同,他此番明知故问,便是要让那将军详细的道出个中缘由。杨将军点点头,说:“守城的官差,一来是为那些百姓指明去往的道路,二来是阻止那些寻找休门去往长安的人”。“莫不是长安有何变故”?青城的心已经悬在了嗓子眼,急切的问。
杨将军沉吟片刻,道:“目前,还没有”。说完顿了顿,看着青城继续说道:“大人不觉得近日有很多行踪诡秘的商客和乞丐入城么”?青城的确没有留意这些,不过将军这么一说,虽没想起商客,倒想起了客栈门口那几双诡异的眼睛。杨将军见青城若有所思,便继续说道:“大人莫怪,其实小将早在大人初次进城便开始留意大人了。大人龙眼天相,身边又有两位如此绝色佳人,定不是普通人物。小将便派了些官差扮作百姓模样,观察着大人的行踪。经过小将的暗中走访查巡,发现那些行踪神秘的商客似乎只关心着大人身边的白衣女子,而那些乞丐便只注意着大人了”。
说道此处,青城忽然脊背一凉,一股凉风钻入身体,仿佛身后,正有着几道冰冷,怨恨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己。想来,自己一个无名小辈,何时值得这么多人惦记了。入城以来,便没有多加避讳,看来以后行事,要多加小心了。
杨将军没有发现青城的神色变化,接着说道:“说来惭愧,自那日金府发生灭门惨案后,小将虽然也毫不懈怠的追查,奈何小将在明,势力单薄,至今还未查到凶手,总觉得与近日城中这些奇怪的现象隐隐有着什么难以揣测的关联,或者说是有一个的巨大阴谋正在酝酿,即将发生,小将不敢妄加推断,擅作主张,也曾试图禀告知府大人彻查,奈何知府年事已高,不愿多生事端,只是多派了些守卫草草敷衍”。
言辞顿挫,勾的青城不由的向前伸了伸脖子,仿佛是已经深深的陷入了这股悬疑的漩涡之中了。见杨将军态度诚恳,举止有礼,便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道:“将军坐下说”。杨将军也不推辞,道了声谢,便坐下了。
且不管其他牛鬼蛇神装神弄鬼,既然提到了金门惨案,今日当着玉儿的面,怎么也得问问清楚。青城给杨将军倒了杯酒,淡淡的说道:“说起这金门惨案,我也略有耳闻,此等大案必然有线索可循。你且说说查的怎样了”。将军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豪情万丈显露无余。双手轻轻的放下酒杯,说道:“说来惭愧,金府上下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家中金银玉器掠夺一空,至今都还没有丝毫头绪”。杨将军一脸愧色的看着青城,青城也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也不是查案的专家,若连这在行的杨将军都查不出个所以然,那就更别提自己了。想起金老爷冤死,心中感慨万千。
杨将军见青城一脸愁色,眉毛一扬,轻轻的说道:“不过小人有个大胆的猜测。如大人所知,前些年,长安一带连年大旱,圣上却只顾着边关战事,对于此地民生毫不理睬,于是乞丐丛生,丐帮应天命瞬间做大,可是这年代,自己的温饱都是问题,哪有余粮去救济乞丐,面对越来越多的丐帮兄弟,生死存亡的关头,丐帮掌势人应当迫不得已出此下策,烧杀抢掠当地的富商了吧”。
青城忽然眉头一紧,猛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精美的玉石桌瞬间裂开了条缝,些许玉渣从那裂缝窸窸窣窣落到地板上。杨将军以为自己言中有误,惹恼了大人。忙从椅子上站起,就地一跪,道:“大人恕罪,小将只是猜测,若有误查,还请大人明示”。
一旁的玉儿已经花容失色,泪水在眼珠里闪烁,落蝶赶忙拉玉儿去窗边,顺手递上了揣在袖里的丝巾。二人都被青城此举震住,半晌不敢出声。
青城想起了自己的家也是在那连年大旱的时候被烧为灰烬,爹娘生死不明。若真是这些乞丐所为,怎能不气,想来爹爹已经竭尽全力,散尽家财同他们共度难关,竟也逃不过被这些忘恩负义之人苦苦相逼,焚人宅院的悲凉下场。
许久,青城才转过头,脸色稍微恢复了平静。见杨将军又跪在地上了,玉石桌上的裂缝如一道沟壑,就要把桌子一分为二了。这才想起自己方才的鲁莽,忙对着杨将军道:“与你无关,只是想起了些陈年旧事,你坐下来接着说”。
杨将军见青城方才那随意的一掌,就有如此力道,不禁感叹青城天生神力,心中一阵安慰。想来朝廷终于意识到此事的严重和紧迫了,派了个功力深厚敢作敢为的英雄少年来。便回到椅子上,对着青城说道:“大人,此案虽然知府不上心,小人却早已经在各城门安排了官差,谎称要查询那些右臂纹龙的人,其实是想查查金府丢失的金银宝器,从而找出杀害金府上下的祸首”。
青城微微颔首表示赞同。那贼子掠了大量的金财玉器,想运出城去,怕也是一件难事。只要死守着城门,以逸待劳,让那群贼子着急吧。只是自己是一定要去长安的,听杨将军刚才所言,不过是把休门的字便成了开门,路还是休门的路。青城心里一笑,自己竟被这么简单的手段弄得焦头烂额,说起来倒有些可笑。不由得对眼前这位心思缜密的杨将军钦佩不已。
那杨将军猛然从椅子上站起,后退三步,又重重的跪下,头就紧紧的贴在地面上。乞求似的说道:“大人上达天听,此事非同小可,还望大人向圣上言明事态严峻,请圣上定夺吧,若是再有耽搁,怕是这泱泱华夏的富商们都要寝食难安了”。青城赶忙从座椅上站起来,就去扶杨将军。手冷不防的碰到了自己的玉坠。这才想起了那日刘医仙说的此玉坠能调兵遣将。顿时恍然大悟,那杨将军定是在查访时看到了自己挂在腰间的玉佩,才认定自己是皇帝指派来的大官。也罢,杨将军一副赤胆忠心,死而后已的壮烈模样,自己也不好逊色到哪里去。便搀起杨将军道:“将军放心,圣上早已有所察觉,本官来此正是为了此事,正欲往长安深入调查,不想却被你那八门阵法弄得进退两难,你继续在城中仔细巡察,明日本官便去长安,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云开日现,今日天色已晚,将军便早些休息罢”。
杨将军见青城便是朝中委派的官员,不胜欢喜,不想误打误撞,竟给自己撞上了。忙爽朗的笑了几声。对青城深深的鞠了躬,道:“那小将便不打扰大人休息了,醉心楼门口有官差看守,大人若有需要,尽管吩咐便是”。说完就一脸满意的神色,退出了屋内。
青城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总算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呵。玉儿也已经止住了哭泣,正宁神的盯着窗外,灰蒙蒙一片。青城早就饿了,不过是当着杨将军的面,自己不好意思动筷子罢了。想必落蝶和玉儿定然也是心神俱疲了。
“终于有了眉目,我们先饱餐一顿”。说罢,便拉着落蝶和玉儿坐在玉石桌前。还好那桌子的砥柱够粗,勉强的撑着,桌上的饭菜散落了些,有些凉了。一天的奔波劳顿,也顾不得许多,想来跟着青城,便早已经有了风餐露宿,饥寒交迫的觉悟了吧。
三人不再言语,津津有味的吃起来,青城心情大好,不时的给玉儿和落蝶夹着菜。吃完饭,三人先去三楼泡了澡,这醉心楼果然不一般,那水就烧的恰到好处,让人浑身麻酥酥的感觉,笼罩着迷茫的烟雾和诱人的花香,忍不住浮想联翩。青城便多泡了会,出来,落蝶和玉儿还在里面嬉笑。他便唤来了掌柜,要了两间连着的客房。连续几日青城都只是坐着,今日有杨将军的官差护着,想来也不会有人轻举妄动,自己也可以好好的睡个安稳觉了。
夜色很浓,青城站在房间门口看着从三楼上来的落蝶和玉儿,面色红润,长裙飞扬,如天宫仙女下凡,一股甘甜可口的滑腻感瞬间便从心脏向全身扩散,眼神不自觉的被两个长发披肩,肤色雪白的女子吸引。脸上挂着笑意就那么安详的看着,落蝶和玉儿见青城一脸痴样,相视一笑,乐呵呵的进了房间。
许久,青城才从那种舒畅的感觉中回过神来,眼前却早已空空如也,尴尬的一笑,转身进了房间。房内一片黑暗,青城也懒得去点烛火,就那么浅一脚深一脚的探到了床边,顺势扑通一卧。房间透风很好,在夏日的夜晚,让人清爽不已。洗去了浑身的疲倦,青城此刻却无心睡眠。心里,是那个自己闻所未闻又明明存在的密道。或许,爹娘依旧健在,在那密道里过着悠然清闲与世隔绝的生活,正等着自己艺成归来。憧憬着,幻想着,慢慢进入了自己勾勒出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