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肉香顺着落蝶均匀的呼吸,肆无忌惮的闯入空空的腹中,一阵翻腾。饥饿难耐的感觉便瞬间透过肌理,深入骨髓。落蝶警惕的转过头,头发凌乱的甩开,荡漾在空中,见火炉已经升起,简易的铁制支架上肥硕的肉块色泽均匀,香气宜人。正想坐起身来,草帘一挑,一抹强烈的光束从缝隙中泻了进来,暖暖的阳光味道。从屋外钻入一个人影,是个彪悍的汉子,约40来岁吧。头上缠着一方黑色的头巾,身上裹着件亚麻制的粗布衣衫。赤裸着双臂,露出黝黑矫健的肤色,手里捧了些干枯的树枝,见落蝶不知所措的呆着,咧开嘴乐呵呵的说:“哟,别看了,一定饿了吧”。此人一脸的善意,弄得本就略有慌乱的落蝶倾国倾城的面容一紧,尴尬万分。
显然是无法应对这样的场面,索性抛开目光,转头看向熟睡中的青城,伤口已经干涸,缠在胳臂上的丝巾上也只有点点红晕。想来,那伤口定是早早就愈合了。青城面部是一个安详的神态,倒是略微发青的脸色,让落蝶心惊胆战,本来眉目如画,国色天香的女子,此刻却满是憔悴,肤如凝脂的脸上,愁云密布。倒是一边的汉子晏然自若的蹲在火炉旁边,时不时给炉里添几根木柴。
落蝶起身,看了看炉边的汉子,又看了看四周,墙壁上挂着一支带有血迹的弓弩,应是上山打猎时用的吧。昨日,瓢泼大雨悄然而至,怕是来不及赶回家,便来这里歇息了。想来,倒是自己占了人家的小屋。便满怀歉意的微微颔首嫣然一笑,千娇百媚。汉子憨笑一声,指了指屋外:“前方有条小溪,河水甚为清澈”。落蝶聪颖,轻轻的点了点头,缓缓走向屋外。
雨后初晴,迎面是浓浓的泥土芬芳,刚才在拥挤的茅草屋内的压抑感荡然无存。只觉得浑身仿佛又充满了力量。眼前,是绵远的青山,一条瀑布从山道中倾然而下,撞击在山间的石岩上,溅出一朵朵美丽的水花。一片浅绿盘旋在山下,偶尔看见几朵娇艳的花朵零星的点缀。踩着软软的青草,一股惬意舒畅的感觉由脚底传至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只走了几步,便看到一条宽敞的河流。那猎户口中所谓的小溪,定然是与那瀑布相比了吧。河流上衔瀑布的末端,如一条带子把草地隔开两半。滔滔河水向东而去,带着永不磨灭的热情,和永不沉寂的梦想。四周莺声燕语,好个山明水秀,世外桃源。
落蝶简单的梳洗了一番,凌乱的头发用草茎扎了一个环,摘了一朵花如发簪一般插入盘起的发鬓中,清新中又多几分妖娆。擦去衣裙上残留的血迹,之后仰起头一脸神往的望向那瀑布的源头,动了动嘴唇,仿佛想要呼喊出什么,最终却意味深长的哀叹了一声。
转身,向茅屋走去,一抹倩影斜在草地上。
那么悲凉。
猎户已把厚厚的草帘卷了上去,阳光四溢,青城身上的血迹也被洗去,换上了一件简陋却干净的衣衫。竹笛和玉佩放在床边。猎户已把肉切成了片,递了一盘给落蝶。落蝶双手接过,鞠躬道谢。然后转向青城,试图给青城喂些。却被猎户大声喝住:“慢,你夫君怕是中毒了,若此刻喂食,只会加速毒气攻心”。
落蝶一愣,夫君。呵,心里竟然一甜。继而慌了起来,自己对伤者也只是懂得肤浅的处理而已。若是谈到中毒,自己根本就是一无所知。如今青城身中剧毒,可如何是好。若是青城撒手而去…。想到此处,落蝶心里一急,丹唇一颤,明亮的眸子里就闪动起了泪花。猎户见状,忙安慰道:“无妨,也不是什么要人命的毒,吃些东西,我们去山那边的神仙洞里找刘医仙救治就好”。
山路难行,猎户背着青城走在前面。落蝶紧张的跟在后面。生怕猎户一不小心,就带着青城滚下山去。
行了片刻,见猎户步履生风,轻车熟路,便渐渐释然了。游离的眼神看着前面青城垂下的长发,和腰间悬着的玉佩随着猎户的脚步左右摇摆,有些恍惚。许是这几日都过于紧张了吧。忙转头看向山底,猛吸了几口略带湿润的空气。
猎户显然走惯了山路,背着青城,依然神采奕奕,不知疲倦。走了半日,翻到了半山腰。落蝶抬头一看,眼前一片葱绿,参天的大树遮住了阳光,依山而下的藤蔓覆盖在山的表面,张牙舞爪的伸向落蝶。一阵疾风掠过,落蝶险些掉了下去。
前方再无路可走,莫不是我们要扯着这些藤蔓往上爬吧。落蝶一脸疑惑的看向了汉子。大汉嘴一咧,挺了挺背上的青城,后退几步,猛然一跃,便钻进了对面山洞里。缠绕的藤蔓被这一撞,扯进了洞里。洞顶三个大字赫然而立——神仙洞。
落蝶方才醒悟,原来这神仙洞开在山体内部,外表由浓密的藤蔓附着,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洞府。呵,神仙洞,神仙洞,想必青城有救了。想到此,欣慰的一笑,纵身跳入洞中。
蜿蜒曲折的洞道内,是些刻画精细,栩栩如生的浮雕。描绘的是一些带着惨痛的神情,或躺着,或坐着,千姿百态的人脸。有些奇怪的植物,从浮雕的刻痕中衍生出来,摇摇欲坠。落蝶也无心去看,紧紧的跟在猎户的身后。
走了不久,眼前就豁然开朗,一片空旷,内室里已有两个童子疾步而出。满脸堆笑的说:“王叔,今个给咱们送什么好吃的来了”。原来这猎户姓王。想必定是经常出入这洞府,给这师徒几人送来猎物。两个童子似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除了穿戴相同,样貌神色都如出一辙。青涩之余,倒也有几分亲近之感。
见猎户身上背着个人,两位童子忙笑说:“难不成送来个人让咱们炖了吃”。猎户一笑,喘了口气:“快叫你们师傅来,晚了怕救不活了”。说罢放下背上的青城靠在一旁的石桌上。一个童子见状,收起笑脸,快步走向了室内。另一个倒是在猎户旁边坐下,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个举止娴雅的女子。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云鬓峨峨,修眉联娟。如此天资美貌,只怕是此生难遇。不由赞叹道:“姑娘步步莲花,妍姿艳质…”。落蝶赶忙向后一退,躲到了猎户的身后。童子这才发现自己失态,收起眼光看向猎户。猎户撩起青城凌乱的头发,露出虽然憔悴但依旧英俊的脸孔。眉间一抹淡淡的青色瞬间引起了童子的注意。
只见童子把手指往青城鼻孔一靠,悠然的说:“此人眉心泛绿,呼吸略显沉重,应该是中毒了,至于何毒,一时也不好推断”。猎户笑了笑,正想说童子学艺不精。却见一老者从内室慢步而出,一身锦缎流光溢彩,身后跟着刚才进去的童子。“刘医仙,快救救这孩子”。猎户见老者出来,忙催促道。刘医仙也不含糊,抚了抚胡须,便伸手去探青城的心脉。许久,缓缓的说:“此人中的应是销魂散,这种毒涂抹在剑稍,搏斗时剑光火花使其生效,具有乱人心智之功效。中毒者,一旦运功,便会昏迷不醒”。
两个童子听的津津有味,眉飞色舞。落蝶喉中一紧,焦急的问道:“可有治愈之法”?刘医仙也不抬头,伸手在青城的五脏六腑来回的探。忽然,眼睛一定,看见那悬在空中的玉佩。那块刻有飞龙在天的上古奇玉,在那里轻轻的荡漾。
时光止步,足足有半刻钟。
众人都被刘医仙这一奇举吸引,顺着眼光端详着那块玉佩。落蝶本想把玉佩和长笛一并收入包裹中,但是后来一想,既是青城从不离身的玉佩,戴在身上,或许能保佑青城逢凶化吉,早日康复。便没有多想,又挂在了青城的腰间。
忽然,刘医仙浑身一颤,脸部扭曲的有些变形,眼中泛起的血丝中竟充满了杀意,随即一把推开青城,自己直起身大步向内室走去。愤怒的甩了一个字:“滚”。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都沉浸在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之中。倒是落蝶,眼看刘医仙已经进了内室,双膝微弯,一个箭步便跟了上去。室内是回环的走廊,围绕着中心一座小池,池中喷泉此起彼伏,浪花飞溅的声音不绝于耳。落蝶紧紧跟着刘医仙的身影,进了室内拐角处的一间暗房。
昏暗的房间,刘医仙虔诚的跪在地上,仿佛正在膜拜那至高无上的神灵。抬眼一看,一排排的木质牌位,林林总总,有百八十个吧。落蝶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竟然萌生退意。在如此狭窄的房间内,放着这么多死人的牌位,换做男子也会心生不安。何况落蝶一柔弱女子。奈何,青城性命攸关,纵是刀山火海,自己也不会犹豫片刻。凌乱的思绪在落蝶脑海中一闪而过,定了定神,看着眼前刘医仙肃穆的跪着,自己也赶忙跪下,无论如何,既是刘医仙都要跪的,那自己也自然不能站着。
“还是小姑娘懂事呵”。刘医仙的语气稍微平缓了许多。缓缓走出,进了另外一个房间。光线一下亮堂起来,照着墙上优美的壁画和墙边柜子里整齐的书籍。房内阵阵的茉莉清香,让人浮躁不安的心渐渐安宁。想必,这间应该是刘医仙的书房了。刘医仙,双眼一闭,盘腿坐下。脸上一阵苍茫。落蝶便乖巧的坐在对面,悄声说道:“还望前辈救救青城”。声音有些颤抖,仿佛知道自己说了也无济于事。说完竟默默的低下了头。空气一时凝聚,安静的只剩落蝶小声的抽泣声。在这空旷明亮的房间内,略显突兀。
猎户和两个童子依旧在外室,不敢喧哗。一脸疑惑的盯着青城身上这块让往昔随和的刘医仙大发雷霆的奇玉。玉是条状,如一方印章,挂在一身破旧的衣衫上,有些刺眼,上面极为细小的孔用金丝引过,刻有一条巨龙,鳞片整齐的向后飘去,显然是腾空而起的姿态。玉是好玉,实在没什么蹊跷之处。猎户想起刚才刘医仙的举动,不禁骇然。
莫非,这玉有什么诡异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