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看来,他赢了吧……何以--她眼中闪烁着的期盼与脆弱却让他心头阵阵刺痛。
眉头紧锁,片刻无言。
空气中似有微暖的气息流淌而过,却挡藏不住风沙的味道。
“本王从未爱过任何人。”一恍惚一闪神之间,宽厚的手掌冷冷推开了她,讥讽冷酷的笑容溢出嘴角:“休息一夜明日给本王回去吧。孙可淳,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呢,为达到目的,你总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呢。”
“好吧,我输了,什么被王爷看透了呢……”
一语未毕,北堂景昭经越过她的身侧朝前而去。
北堂景昭,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否则……
沉静半晌,淳儿独自一人走回大营。此时,暮色已经四合。天地间又冷又沉,敞阔的大营里燃起了篝火。
她人出现在帐门前的一刻,杏儿悬起的心到底是舒缓了下来。“小姐,今夜东西已经备好了。”
“嗯。”扫了眼床上的包裹,淳儿扬笑道,“杏儿,从今往后,我不再允许我受一点儿委屈。因为,不值得了。”
“那……祝我们,万事顺利。”
“好,万事顺利。”
……
“王妃--我可以进来吗?是奴婢。”
二人正说着,只听得帐门外有女声响起。
这不是玲珑的声音吗?
怎么会--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淳儿开口应道:“你进来吧。”
“玲珑见过王妃。杏儿姐姐好。”
除换了身新装,许久不见这丫头,倒几乎没多大变化。
“你不必多礼。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
“王妃千万别这么说啊,玲珑当日幸得王妃救出,才走到了今天。玲珑生着一天,是绝对不会背叛王妃的。”
“你这丫头。”淳儿听玲珑一说只觉心软,可一想到府上传闻和如今这光景,不禁淡道,“玲珑,虽然我当日于你有恩,但你在我身边也服侍了好长一阵子了,也算是还了我之恩。如今,你于我自是独立的,你可以有你的想法,有你想做的事情。你放心,我自是很理解的。”
“玲珑不知道王妃的意思,王妃……”水灵的眼睛里透出焦虑,玲珑解释道,“王妃,玲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调到燕飞将军身边服侍的。如今,王爷许玲珑过来伺候,玲珑是万分感激啊。王妃千万不要怀疑玲珑有二心啊……”
“北堂景昭你让来伺候我?”
这算什么?不动声色的监视她的举动吗?
掩饰、猜忌、暗算……
他们之间的牵绊是太多了。
“玲珑,你我主仆一场,之前是我不够周到。”
“不是啊,王妃,我真的没有……”
“玲珑,我没别的意思。你听好了--”打断那丫头的话,淳儿沉了眸光道,“玲珑,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我想求你件事情。”
“王妃千万别这么说啊,折煞奴婢了。王妃的事,玲珑一定在所不辞。”
“谢谢你,玲珑。我想求你--”笃定般,淳儿正了正色,“玲珑,今夜你无论看到什么,别告诉北堂景昭。”
不安的目光从榻上收回,玲珑的声音忍不住有些颤抖:“王妃,你--”
“我很累了,真的。”知晓这丫头了然,淳儿微微一笑,“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了。不过我想,燕飞将军会是个好主子……”
烛火的映照下,玲珑的脸上已是烁光点点。
“……嗯,突然好想画画。”
“玲珑这就去为王妃取来。”揉了揉眼睛,玲珑扯过一丝笑意。
“小姐。”
“我相信她的。”转身的瞬间,长袖拂过眉眼处的晶莹。
“王妃,笔墨取来了。”
“谢谢。你知道吗,我爹给我取名淳儿,自是希望我琴棋书画都精进。可惜每一样,我都是技艺平平。不过我还是想画……”
……半掀开帘子,迎面处,偌大的军帐里是碎了一地的瓷片。
战事最紧急的时候,也未曾见王爷这般。普天之下也只有王妃娘娘能让王爷如此动怒了。
“王爷。”进了帐篷,尔槐朝北堂景昭恭敬颔首。
“说吧。”
“据侍从们的回禀,昨夜过了丑时后,有两侍从持着王爷的令牌出了大营。此二人,恐怕就是……”后边的话,尔槐哽在了喉中。
早感觉王妃娘娘此行古怪异常,未想得竟上演了这么一出。此举目的为何他想不透彻,但他可以确定的是,王爷此番着实被刺激到了。纵使王爷平日再怎么表现得冷煞无情,可若非王爷动了真心,何以会有如此反应。
“还有一事,属下恳请王爷责罚。”话出的同时,尔槐单膝跪倒在地,“昨日王妃身感不适,属下考虑再三,冒然让王妃暂坐于王爷的寝帐中。属下罪该万死,请王爷罪。”
“她进过本王寝帐?”
心蓦地被揪起,微眯起的眼眸幽光湛湛。
那东西,莫非她,看到了……
“属下自知大罪,可当时王妃难受非常,属下……属下愿接受王爷一切责罚。” “还有什么吗?”
“没了,目前探到的就这些……”
“下去吧。”
“是。”
王爷不责罚他……感觉到北堂景昭凝重下来的神色,尔槐越发加重了负罪感。
“王爷。”
尔槐刚出去,帐门外又传来了侍从的通报声。
“把人带进来。”
“见过王爷。”
“你们几个下去。”
“是。”
“王爷,王爷……王妃的事情玲珑的确毫不知情啊。昨夜王妃和杏儿只说出去一小会儿,奴婢没想到竟是如今这情况啊。王爷,奴婢确实不知晓的。”轻喘着气,玲珑低垂下双眸,跪在地上解释。
“哼,还不快把实情招来。你不知情?”剑眉凝紧,他语气低哑而充满质问“玲珑,你以为你能瞒得过本王。”
“奴婢实在是……”
“够了!你若再不把昨夜的事情交代清楚,本王立刻拉你出去军法仗毙。”
“……”娇小的身子不觉一振,玲珑顿了顿才缓缓道,“是,早就知道是瞒不了王爷的。是我亲眼看着王妃和杏儿离开的。”言语的同时,玲珑小心翼翼地对上了他的眼。
“不愧是她带出来的人儿,干冒被处置也跟着背叛本王。哈哈……好啊……”俊美的脸庞上尽是寒意,北堂景昭嘲弄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婢女。他昨日派这丫头到她身边,却未曾想到这丫头竟然违背了他的意图,如今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是。王妃娘娘于奴婢有再造之恩,奴婢这条贱命本就是属于王妃的。”
“她都说了什么?”
话语急转直下般,竟然未等到眼前之人的怒喝惩治。顺着入射的光线,玲珑抬头仰望,光影中,她音乐觉察到了那漠然表情下的异样。
“王妃说……她,累了。”
“她还说了什么?” 闭上眼,北堂景昭口气越发沉了下来。
“没有了。”眼睛眨了眨,玲珑似又想到什么,犹豫了道,“但王妃昨晚画了幅画,那画,画的是王爷。”
不可置信的,北堂景昭脸色瞬间绷了起来:“画在哪?快告诉本王。”
“烧了。王妃画完后没多久,便问奴婢‘这画可好’,奴婢答完后王妃就烧了它。”
“那画,你怎么答的?”
“奴婢不懂画,但奴婢以为,那画中人极有情意。”
“你下去吧。”
原地起来福了身,玲珑再次瞧了前人一眼,转身出了帐子。
……
气血波动呈现在冷凝的脸上,内心尘封的阀门仿佛在不觉中开启了。今日,前方消息回报,有不明之人进入了江尚之的界区内。如果不出差错,这不明之人怕就是她人了吧……
他千算万算,料不到她竟会出此一策。
这些日子来,她孙可淳看似对任何事情都毫不上心、心如止水,实则,她早就暗地里设计好了一切。
果然是环环相扣。
她要的,就是放松他的戒心,转移他的注意力。
表面上,他的身边个个是高手,看住这么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根本是轻而易举。而她不断受刺激的处境,身心疲惫的状态就是教他本人都以为她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
从他得知她起了出逃之意,他就该料想到她的决心。
是的,他该清楚的,她孙可淳若对什么事情起了心思,何尝不是不达目的死不罢休。
……
“我从来没有赢过你--”
“怎么,你想赢过我?”
“可能吗?”
“除非本王愿意。”
……
眼中的柔色一闪而过,随即而上的抑郁蔓延至全身。
孙可淳,你赢了。
他必须承认,她的离去让他心痛了。
什么叫,没有她的日子……
他曾经假设过无数的可能,幻想过各种感觉……
可这一次,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他根本无法承受完全失去她的后果。
他无法再欺瞒自己,压迫自己最真实的情感。
他无法确定她内心真实所想,如今他唯一的心愿是,她能待在他身边就好。
什么矫情,什么算计,什么背叛……他通通不想去不在乎。
纵使她恼他、怨他、恨他……他也完全不在乎了。
只要她待在他身边就好。
曾经,他自以为受意所谓的“高处不胜寒”--他如今才发现,他根本办不到。
……
“那王爷,爱过我吗?”
“北堂景昭,你可曾爱过我?”
……
淳儿,我爱你爱得嗜骨。
淳儿,你来此一遭,就是让本王心痛的,是吧?
没错,你成功了--本王因为你,痛了。
而他现下愿意承认了,也太迟了是不是……
仇恨,固执,还有无可救药的自尊让他陷入了疯狂。
这些日子来,他伤她,折磨她,让她难受,可反过来,他也是在伤害着他自己。
他何尝不也痛了。
当他发现她直奔江尚之大营而去的时候,他瞬间发现,他几乎是无法挽回这一切了。
你赢了呢,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