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凭你的几句话就让我相信你怀着我们江氏的骨血,丫头你太想当然了吧。”狭长的手指倏地停留于淳儿手上脉弦,王后凶狠的目色中闪过明显的犹豫。
“尚之大哥曾在南钥为质三年,与我情投意合不说。忠信王公然起兵前,尚之大哥他人可一直在北祈京都。不是我心里有他,你觉得我会甘心涉险,潜藏在北堂景昭身边多时?我孙可淳为何要为一个毫不相干的忠信王偷什么虎符呀?”扬眸瞪着身边女人,内心的开始负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王后的脸色忽明忽暗。她的话,还是有点作用的吧……
“就算你句句属实,我告诉你,你还是得死。”
“杀了我,尚之大哥会恨死你的。”
这妖后真是疯了呢……
“哈哈,那就不让他知道好了。我们尚之要不了多久就是全天下的王者,他身边很快就会有别的很多女人让他心仪,为他诞下子嗣。而你,还是让我试试,到底能不能伤到传闻中不可一世的昭王爷吧。况且……你知道了这么多,你觉得我还能让你活吗?”
凌厉的杀气弥漫,淳儿额边漫出一片湿漉。她的最后一眼,是王后狠绝而狰狞的笑容……
这是她的报应吗?
不!
猛烈间,一阵绚烂的光芒从身后掠过。淳儿感觉到身后有什么僵住了,一道锐色如闪电般忽地一个疾转--
“啪啦。”
伴着一声巨响,一具尸体从竹林上方飞掷下。
血!好多血啊……
身后之人早已是凝立不动。喉咙处猩红不断地涌出,重重的身躯惯性倒落于丛草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闪烁的眸子里掩饰不住的惊恐。四下除了前后两具死尸,一片藉乱。气息急促起来,这一刻淳儿觉得心都要崩跳出身体了。
凉风从林中拂过,丛草的摆动声刺入神经。
“是谁?”敏感到有动静,淳儿惊惧出声。
那赫然前来的身影--北堂景昭。
刚刚是他救了她。
可那又如何……内心再次掀起波澜,也就是说,先前她和王后的所有对谈……
算了,不重要了。他们之间的牵绊,已经纷乱得不差再添这么一道了……
冷森森的长剑利落的悬入剑鞘,黑色的身躯在她几步前站定。毫无温度的表情映入瞳中,这样的北堂景昭,她早已不再陌生。
“……谢谢。”
“随我出去。”凛冽的眸光很快从淳儿身上抽开,深沉的步履已向竹林前方的敞亮处迈去。
她该死!
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足以灭了他心头之恨。讽刺的是,他还是在林上埋伏之人将要出手时,为了保全她性命而抢先出了手。
他北堂景昭竟然为了一个该死的、背叛了他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动摇了……
细碎的步子紧随其后。
淳儿望着那曾经被她误以为是真爱,相互之间欺骗了这么久的背影,酸涩直窜上咽喉,逼得她两目生热。
徒留这样一个她在身边恨着、折磨着,北堂景昭一定也累了吧……不觉出了竹林。林口外,是层层把手的重兵。
“你们送王妃回宫。剩下的由尔槐你带着,进去处理清楚。”
“是,王爷。”
从她身边不着痕迹地走过,北堂景昭在侍从们的跟随下朝金殿的方向去了。
“王妃,马车已经在候着了。请王妃移驾。”
“好。”
……
车驾徐徐出了宫门,在宽敞的街道上穿行。
这一路过来,淳儿能隐隐感觉到城中守卫的加重。
从王后断气到现下,还不到一个时辰啊……
为何会乱嚷嚷的……
耳边传来熙攘的声音,淳儿下意识的回望而去。哄围的人群前方,那人是--虽然是素颜单髻,一身简装。但她又怎么会不熟悉--展琼公主。展琼公主为何会在京都出现?展琼公主是在等她么……
视线被过往的其他车驾挡了去。内心一揪,淳儿突然启声道:“来人,停车。”
“停--”车驾骤然缓下,领头的护卫上前来一拜道:“王妃娘娘这是?”
“王爷嘱咐了本宫在这办件事情再回去,本宫现在要下去。”
“这……”护卫面露为难,合手恭敬道,“属下斗胆。王爷未曾吩咐属下,恐怕……”
“本宫理解,但王爷怕是也没说过要直奔昭王宫,不准本宫有任何行动吧。”
“属下……属下……”
“就一会儿,真若有什么事,本宫不会让你们牵连其中的。”那护卫犹豫不定之际,淳儿已是下了车驾。
还好没再受到阻拦。
走出众人视线,淳儿冲刚才的地点过去。只是往来的人群中,已经没有了展琼公主的
身影。
她绝对没看错。
当时,她与展琼公主的突然照面只是巧合中的巧合吗?刚刚,她还以为是展琼公主设计的一切……
“夫人,有位小姐让我把这封信转交给您。”侧身处,一小贩给淳儿递来一个平整的信封。
“有劳了。”淳儿给了那人几个碎银子,随即拆开。
青萝巷。
去是不去呢?
眼波皎亮,她将纸片揉于手心。
就她现下这处境,与其委屈自己成天苟活度日,不如一一清楚了结了去。
余光扫略过不远处跟随的一干守卫。还好,这一带她熟悉,要甩开那些守卫不难。淳儿不断穿行在大大小小的巷弄中,没多久已是绕入青萝巷口。
深吸了口气,在确定暂无跟从之人后淳儿超前走了去。
今日天色本就不明朗,眼下又已近酉时,更是显得昏暗。
深巷里,偶有几个行色匆匆之人过往。展琼公主她人,到底在哪呢?
越往下走着,淳儿越是感到发虚。
希望,老天保佑啊。
“喂,怎么推车的!”
“对不住!借道了,借道了……”
前方几丈外,传来行路男子的不满之声。
这推车,怎么回事……眼见推车突然离开了人手肆奔向前。淳儿猛地一个反应,闪身偏了方向。
可那车仿佛受了魔力,竟是瞄准了淳儿人狠狠地袭来。
“救命……”惊惶出声,淳儿情急下侥幸爬上了街边高台。
“抓刺客。”
“快,保护王妃。”
淳儿隐约能听到后头的奔呼声,可显然是来不及了。
未来得及完全反应,刚才的推车男子突然欺身飞驰而来,反掌朝淳儿腹上就是一狠劈。
“不,不要。”情急中,淳儿掩腹俯身跳下。
“嗙。”
“啊……”跌落在深暗的角落里,淳儿忍不住闷哼了声。
瞬间,一片赤色从裙角处蔓延开来。
男子眼中快速滑过一道蓝光,眨眼的功夫便急纵而起,隐没于高墙顶上。
“拿下刺客,本王重赏。”
“是。”
凌乱的脚步声逐渐充斥了整个巷子。
深沉的嗓音刺激着淳儿所有的感官,她知道北堂景昭就在几步之外。
“还好吗,你怎么样?”
眼见处,娇小的人儿正虚弱地倚在角落里,赤红染遍了白色的裙摆。心如针扎般疼痛,本是冷峻的面上闪过各种复杂的感情。僵直的身躯本能地倾身向前,此刻的北堂景昭感到茫然无适。
“不要过来。”费力的嗓音里带着明显的紧张。气息有些混乱,柔弱的身子不觉往后又挪了挪。
“你这是干什么?”急躁上前,北堂景昭不得不承认,他确乎被她现下的模样给吓到了。
“我叫你别过来啊。”淳儿抽回北堂景昭刚要抓过的手臂。死咬着下唇,视线对上北堂景昭隐动的双眸自嘲道,“换别人来吧。我现在的样子怕会冲煞了王爷。”
淳儿此刻的疏离在北堂景昭心里掀起翻天巨浪。愤愤中来来不及细想,只是沉了声道:“若说冲煞,本王剑下的亡魂何止千百,你以为本王会管顾这些俗耐。”
他骗不了自己--到现在,他还是放不下她……
低下身子,北堂景昭小心地将人抱起。
沉沉了闭了眼。曾经熟悉的怀抱里,她听到了悄然冰封的声音。
北堂景昭,既然你看不清楚,就让我这早先看清的人来了断这段孽缘吧。
北堂景昭,很快,我们之间就会了断了。
飞驰的骏马一路穿行而过。
身后,众人马紧随。
“一会儿就到了,你还好吗?”隐忍了好长一段的无言,北堂景昭终究是开了口。
“没事的。如今…牵绊…少了……”
“快了,你再忍忍……”
昭王宫里,乱得要炸开锅了。
众人皆知,今日出大事了。
“那边怎么样?”
眼光紧锁在灯火光耀处,北堂景昭重重的在椅上坐了下来。
“回王爷,御医们还在诊治。”
“进去这么多人怎么还这么慢?”大掌往桌上重重一击,惊得传报的宫人大气没敢再出。
“……小……小人再去观望。”北堂景昭一个不耐地挥手,几个宫人赶紧低着头退出殿堂。
烛光摇曳,摄人心目的容颜再次恍惚了他神智。
……
“你说将来--我们孩子像我还是像你。还有那性子会像我还是你?”
“……我已经想清楚了。这个孩子我不能留。”
“别说了。北堂景昭不是孩子的爹。”
“北堂景昭,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们有孩子了,你知道吗?”
“……你真的确定这孩子是本王的骨血?”
“我也同样恨透了你--我背叛了你又如何,你一直不也是在利用我。”
“我肚里怀的是尚之大哥的骨肉。”
“不是我心里有他,你觉得我会甘心涉险,潜藏在北堂景昭身边多时?我孙可淳为何要为一个毫不相干的忠信王偷什么虎符呀?”
……
“我们赶紧吧,王爷该急坏了。”
“那是,那是。”
“哎哟,着实可惜了。”
……
“臣等见过王爷。”偏殿里,几位太医恭敬地朝前人一拜。
“怎么样了?”
“这……王爷,王妃人已是无碍,只是,王妃小产既成事实了。”
“王爷,许是王妃今日过度受到惊吓,王妃的脉象很是紊乱,如今能脱离昏迷已是万幸,还请王爷宽心才是。”
“王妃身子骨尚为健朗,只要假以时日调理好身子,王妃将来必能再沐荣宠。”
“行了,辛苦诸位太医了。”
“臣等告退。”
黑眸突然睁开。此刻,北堂景昭依窗而立,见天上的云在游走,月光忽隐忽现。殿内的灯火铺淌在石阶上,落下一排阴影。
还要去看她吗?
不去了吧……
一次次,他坚定着要无情地去折磨她以发泄心头的忿愤。而事实是,他又何尝不是被她伤到了。
纵使她的的确确背叛,纵使她千万次该杀该剐,纵使她这样的女人不该得到他的丝毫垂怜,可到底他还是一次一次无可救药地被影响到了。
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