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点,你要是敢乱动、乱发出声音,我就把你从这里狠狠丢下去,摔成烂泥。”
她错愕地瞪向他,本想用力在他胸口捶上几拳,没想到对上他阴蛰的双目,她忍不住呆了。
“诶,刚刚不是这里发出声音吗?”几个人忽然奔到了树下四处张望,少年马上将她压倒在树干上,高大的身体抵着她,咫尺的距离成功吓到了她。她再也不敢妄动分毫,就怕他还会有进一步的动作。
“很好,如果你还想让我把木牌还给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办,懂吗?”他微低下头,磁性的声音萦绕在她耳边,明着威胁却听着有蛊惑人心的异样。
瞧着这越来越靠近的面容,周玺珏僵硬地点了点头。这少年一边监控她,另一边注意那几人诧异地离去,直到他们又消失在来时的廊道时,他才放松了对她的钳制,却让她逮到了难得机会,“燕子卿,你放开我!”
她突然伸手将他推了出去,却忘了自己还悬在树干上,一时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后倾倒,幸好燕子卿敏捷地勾住她的腰,将她拉入怀中。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削薄的唇抿起莫名的敌意。
周玺珏一边死拽着他的衣袖生怕掉了下去,一边迎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皮笑肉不笑,“公子,可不可以先把我放下去再说?”
燕子卿勾唇冷笑,“不、可、以!”他的手突然爬上了她脆弱的脖颈,掐得咯吱响。
周玺珏一时喘不过气,两边脸颊都鼓了起来,“咳咳……这里是齐宫……你别乱来……”
“不是说自己是奴婢吗?那我杀个小小的宫女,能奈我何?”他嗤声说道,发现周玺珏又开始不安分地在他臂上抓出几道伤痕。
“你这贱婢……”他危险的眯起眼,突然将她推了一把,让她完全没有任何防备就往后掉了下去,再“噗通”一声,惨不忍睹地摔倒在地上。
燕子卿站在树上看着她惨兮兮地爬起来后,又双目喷火,叉腰怒指,一只冰莹剔透的手臂悬在半空,也不知是痛还是气,抖得青筋乱跳。
周玺珏激动地猛拍胸口,双脚有些虚浮无力了,“你太狠了!”
燕子卿环抱双臂地打量她,乌发漆亮,双目盈然,是个美人,只是脸色过度苍白,让人感觉病恹恹,这美貌自然大打折扣。不过,他暗自摩擦着刚才掐住她脖子顺势刮下来的白粉,一时间突然领悟到了什么,紧接着眼珠打转,饶有意味地瞄向这个“小玉珏”。
周玺珏顿时打了个寒战,虽然多年未见她还是认出了他,但也蓦然发现他有这神经兮兮的一面!她想也不想,几乎是撒腿狂逃。
这次燕子卿就不再阻拦了,他掂了掂手里的木牌,轻笑出声,“小玉珏?行,我记住你了!”
他纵身降落,拍了拍被抓皱的衣衫,吹着清亮的哨声向另一条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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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逃到洗萱宫,她伸手将额上的淋漓大汗抹开,两只袖子顿时沾满白粉,肤若细柔的花瓣。
“可惜我的木牌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木牌是拴在宫奴上的身份证明,不少宫人虽巴不得摘除这种卑微的象征,攀上高指,可她却是打通多少关节,才拿在手中蒙混过关的?
出门不幸!她啧啧念叨,细小冰冷的东西突然从天降落,她仰起脸,雪就这样落在她脸颊上,不一会又是白皑皑。她吸了吸鼻子,开始连打喷嚏。
这洗萱宫本就不比其他宫殿来得气派,清一色的白墙黑瓦,偌大的地儿也见不到几个人影。虽说春夏时四面环水,水色澄碧,站在桥上举目望去碧翠欲流,风景如画倒也雅致,可一入冬季,齐国的冬季又总是这样漫长,冰天雪地,这洗萱宫也就静得像垂暮的老人。
她见惯了齐国的冬季,可这怕冷的毛病改不了,尤其是晚上,必须裹着棉被围着火炉摩挲双掌,张口呵出的都是一口口白气。
两个丫鬟反而异常地喜欢这种冰雪季节,年幼的丫鬟绿腰还兴致勃勃地说:“太子妃,今年的雪比往年多,不然出去堆雪人?”
周玺珏立即脱口道:“免了,我怕自己冻成雪人。”
绿腰顿时像雨打的茄子瘪腌下去,不情不愿地咕哝了句:“太子妃,你总是这么扫兴。”
“绿腰,你放肆了。”只有绿腰这样粗枝大叶的丫鬟才敢口不择言,而年长的翘楚则会念尊卑有序,虽然表面对绿腰的犯上表现略有怨言,但还是鼓励周玺珏出去散心。太子妃的名额摆在那,可多少岁月蹉跎了,七皇子也未曾露面踏入洗萱宫,有名无实的头衔,令宫中四品女官都能嗤之以鼻。
这会儿,就连翘楚也不得不担心了。
周玺珏扫了眼自顾自地叹息的翘楚,依旧低下头呵着双掌取暖,“是他不想见我,又不是我不想见他。”长年累月的避而不见,谁知道他想打什么算盘?
“对了,燕国世子为什么会来齐国?”转念间想起今日见到的人,她便随口问道。
未等绿腰张口,翘楚已拦止她续声道:“太子妃,比起国家大事,您还是关注自身吧。”这话说得再明显不过了,燕子卿到齐国肯定不是观光这么简单,这国家大事自然轮不到她这有名无实的妃子询问?
周玺珏顿时撇了撇嘴,“我想出去逛逛,绿腰陪我就好。”说着,裹紧身上的披风朝大门走去。
翘楚盯了绿腰一眼,“嘴巴放严点!”
“哦。”绿腰慌不择迭地点头,但想到能趁机摆脱面色肃然的翘楚,立即迫不及待地追了出去,“太子妃,等等我。”
翘楚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一前一后远去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太子的心思,又有谁能猜透?”
夜凉如水,明月当空。
周玺珏站在青石铺就的宫道上,看着不远处的庭院灯亮如昼,莺歌燕舞,谈笑声接连不断地传来。她皱了皱眉,想要绕个地方走,却被绿腰拉住了,“太子妃,那里好热闹呀,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周玺珏真想斩钉截铁地说“不好”二字,但见到绿腰双目期待的望着她,斟酌着若再说一声“不”,只怕绿腰盈在眼眶中的泪就要泛滥成灾了。
“好吧……”她勉为其难地点了头,立即被欣喜若狂的绿腰连扯带拖地狂奔而去。
这条穿廊仿佛长得不见尽头,走廊两侧每隔十步就挂了灯,到处都是轻纱漫扬,流苏坠地,穿过重重叠叠的帷幕后,周玺珏终于喘着气跑到走廊尽头,看着天梁上悬下稀疏的宝石帘,帘后数重月纱,纱后人影绰约。
她捂着绿腰的嘴赶紧藏起来,这才拨开眼前的帘幕望向那片靡靡人间,无数飞绫水袖飘扬过眼。乐声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娇艳动人的歌姬甩袖舞动,她们婀娜的身姿穿插在庭院各处,俏丽而止,眉眼如花。
许多人发出赞叹的笑声,仅凭这华丽的衣着便能看出他们非富即贵的身份。他们觥筹交错,或笑或语,周玺珏朝着人群尽头望去,在那黄金雁翅塌上端坐着一个头戴金冠的男人,虽是鬓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硬挺深刻的脸部轮廓带着一股霸气。
躲在庭院偏远一角的周玺珏,顷刻间感受到他随之而来的不凡气势,“想必,他就是齐王吧?”
绿腰狂点头。
周玺珏一直默默观察着他,不禁赞叹道:这才是真正的雄者风范啊!
“诶诶,太子在那呢!”绿腰突然抓紧她的手臂惊喜叫道。
“在哪儿?在哪儿?”周玺珏赶紧收回打量齐王的视线,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看到了依旧裹在梦里雾中的清冷少年,他仿佛神祗临世,一双眼眸幽幽冰凝。月光如水,烘着那身月白袍子熠熠生辉,潋滟俊容又如辉月清冷,静似莲花却又欺霜胜雪。
绿腰见她看呆了,禁不住扼腕,痛心疾首道:“太子妃,要矜持呀!要矜持啊!啊!啊!”
“安静!”聒噪的叫嚣是唯恐别人不知道这里有人藏着吗?周玺珏真想伸手在她后脑勺抡一拳,若长得歪瓜裂枣,她连翻眼皮都嫌麻烦。她不懂,齐世轩常年浸透了权利与富贵,为何连一丝一毫的凛然霸气都无,反而清如莲花隐透禅意?
齐世轩擎着玉杯低头饮酒时,那双冷眸忽然朝她们藏身之处射来,她心头一凛,拽着绿腰躲得更深。
绿腰仍不死心地往外爬,“我还没看够呢!”
“还看什么,都快被他发现了!”她恨铁不成钢地拽着绿腰往后撤,绿腰仿佛为了配合她又狠力往前爬,一前一后形成对峙。
“再看一会啦,都快发现就是还没发现我们嘛。”
眼见自己缠在绿腰臂上的手指被一根一根掰开,周玺珏拽得满头大汗,“我警告你,你再不走我就向翘楚告状!”
绿腰骤然顿了住,回头哀怨地看着她,这一眼神可真称得上“幽幽”二字,“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