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驷镇静自若地看着他,面无表情。
这人哼了声,酸溜溜尖声道:“秦国世子,吃早饭了。”这声音将呼呼大睡的白渠都吵醒了,他揉着眼坐起来,对上这人不屑的眼神,也跟着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赢驷走过去要接过碗,这人故意转过身将碗举得很高,赢驷转过身冷冷瞅着他,“到底给不给我?”
这下人怪声怪气道:“哎哟……我突然想起来你是高高在上的世子,怎么会吃这么难吃的馒头呢?我看呀,你还是别吃了。”说着就要将碗砸落下来,白渠急忙上前抱住他的手臂,伸手要抢。
这成年的男子将白渠毫不留情地推了出去,赢驷暗地投送白渠一记眼神,不能与这人硬碰。虽说是个早该千刀万剐的下人,但他是负责送食,杀了他或者伤了他,只会让憎恨秦国的人更加憎恨他们,到时说不定下一次送来的会是灭口的刀剑。
白渠点头表示明了,他故意表现出像个莽撞的孩子,粗着嗓子急躁乱喊:“你快给我馒头,昨晚饿的都睡不着了。”
这人昂着头冷笑,仿佛增加他们的痛楚就能为自己添加一份快乐。他将碗丢进稻草堆里,卷着袖管朝白渠走去,“昨天你不是还打了我一拳吗?我的牙齿现在还疼,你不是想要馒头吗?只要你给我甩上几巴掌,我就给你。”赢驷的世子之位毕竟摆在那,他不好明目张胆地出手,只能变相的欺压白渠来刺激这位冷傲的赢驷太子。
赢驷伸手挡在白渠面前,“你敢打他?”他眼角的余光突然瞟见稻草堆里伸出一只小手,将四个馒头快速藏了起来,他冷笑一声,抬头看着高他许多的下人,冷冷道:“你把这些馒头拿回去,我就算饿死也不会让你动白渠一根毫发!”
下人被他这气势震慑了下,闪了神,反应过来这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时,冷嗤笑道:“哎哟,世子,你都快饿死了怎么还这么有骨气?”
“拿起你的馒头,给我走!”赢驷正色道。
下人哼了声,“行,你要威武不能屈是吧?我就等你饿的没命了,哭着求我施舍半个馒头。”这人扭着腰转过身要捡回馒头,发现碗从稻草堆滑落到地上,里面空空如也。
馒头呢?四个大馒头呢?
他转过身盯着这两人,不对,赢驷跟白渠一直在他面前没有动过,难不成这屋里还有其他人,趁他说话时,在他背后偷偷藏起了馒头。
吱吱的叫声从稻草堆里传出来,下人立即回头,发现草丛堆里有块小小的动静,一只肥大的老鼠在稻草堆里逃来窜去。
白渠紧张地抓住赢驷的手臂,生怕玺珏被老鼠吓出声被逮个正着。
下人笑哼了声,“估计是你这小东西偷去了馒头,偷的好,有些人连亲搜都不如,馒头养你们比养那些人还好。”他眼角余光不屑地斜睨着赢驷二人,然后大摇大摆地从他们走了过去。
赢驷盯着他的背景,黯沉的眸子涌着仇恨的光。
玺珏从稻草堆里坐了出来,抱着四个馒头跑到赢驷身边,喘着气盯着那只刚刚从她身边钻出去的大老鼠。
赢驷手里的稻草脱手而出,如利剑般精准命中老鼠脑部,瞬间毙命。
“给。”玺珏兴奋地将四个馒头放入赢驷手中,拍着胸口喘气道:“幸好没被那个坏人发现。”
赢驷将两个馒头递给她,像是奖赏她的乖巧机灵,“你先吃了。”
玺珏接过两个馒头,又看见他将剩下的馒头都拿给白渠,追着他问:“那你呢?”
“我吃不下,想出去走走。”赢驷淡淡答道,瞬间转了身朝门口走去。
玺珏转向白渠,白渠看着手里的馒头,喟然叹道:“每天为了这点吃的,还要被人辱骂。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回家?”
“回家?回去哪?”玺珏睁了睁眼看他。
白渠瞪她一眼:“当然是回秦国了,那里才是我们的家!”
玺珏诧异地歪了脖子,突然追了出去,捧着两个馒头在外面的阶梯口找到了赢驷。他坐在阶梯上,清冷的目光眺望着蓝天,见她跟了来,不发一言。
玺珏站在他面前,将两个馒头捧得老高老高:“赢驷哥哥,你也吃嘛!”
赢驷淡淡地摇头,站起身想要另觅安静之处,却被玺珏拉住。“我没时间陪你。”他口气禁不住转怒了,对无辜的玺珏发了脾气。
玺珏清美的目光定定望着他,低头捡了根木枝,在他脚边落满灰尘的地上,忍着手痛,书写了四字。
年幼的赢驷识字不多,但这一笔一划构成的字,他能看懂,但又因为四字碰撞到一块的涵义,让他心口狠狠一痛!
玺珏认真看着他,再度朝他举起双手,露出两个大大的馒头。
赢驷复杂地瞅着玺珏,“忍!辱!负!重!”这四字竟是由胆小如鼠的她来告诉他?!赢驷僵硬地接过她递来的馒头,低头用力咬上一口。
接近晌午时刻,赢驷牵着玺珏、带着白渠快速离开了栖身的屋,朝城外跑去。白天就算他呆在屋里想避开一切,其他国那些无所事事的质子也会上门找茬,平日可以忍,但今日多了玺珏,他需要保护她。
还没接近破旧的女墙,一群杂乱的玩闹声就从前方传来。赢驷抬头看,发现一群魏国装束的人正嬉闹着迎面走来,他们直接打了照面,避不开。
“哟,是秦国的呀?”被众人众星捧月围在中央的小少年故作惊叹,衣着华丽,头悬玉冠,生得福气却长差了一股贵气。魏久偃圆溜溜的眼突然瞅见赢驷身后那抹粉嫩,愣了下,想再看,赢驷已将那抹粉嫩完全遮住。
赢驷将身后的人护得越是周全,就越发引起魏久偃的兴趣。他的手指着赢驷身后,哼道:“看样子,你好像藏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赢驷眼角瞟了斜后方的巷道,暗示白渠一眼,刚要动,几个人高马大的魏国奴才立即围堵在他们后方。
“赢驷哥哥?!”趁他们转身时,有人长臂伸出将藏掖的玺珏拽了出来。
赢驷惊愕地回头抓住玺珏的另一只手,与那壮大的男人形成对峙。弱小的玺珏承受不住两股拉力,痛得喊出声,白渠健壮翻身扑倒那男人身上,让赢驷夺回了玺珏。
玺珏如惊弓之鸟地紧紧抱住赢驷。
是个女娃!魏久偃惊喜地睁大眼,他在魏国人见多了,但嫌弃他们长相鲁莽、笨拙,形如朽木。如今到了大周,虽然大多质子与他同龄,但都是男子,随身伺候的丫鬟不是又老又丑,就是粗鄙拙劣,如今见了这样仿若珍宝的俏女娃,不免大喜。可是秦国人彪悍粗鄙,怎配与如此可爱的她往来?
魏久偃突然冲上前抓住玺珏,赢驷抱着她转过身,玺珏不知为何扬手甩了魏久偃一巴掌,“啪”地一声,人声顿寂。
趁着所有人错愕时,赢驷抓着玺珏冲进斜后方的巷道,白渠疾步跟上。
“世子!”所有人惊愕地凑在魏久偃面前,看着他白皙圆润的脸庞多了个红印,登时大惊,七手八脚地喊:“快叫大夫!快叫大夫!”
僵怔着的魏久偃呆滞地看着玺珏消失的背影,低头看着众人不是鞠躬问候,就是手忙脚乱,登时给这些人一脚一拳,“还不快给本世子追,追不到,我就杀了你们!”
这些粗壮的男子被他这小娃一踹,根本不疼,犹如被苍蝇叮咬的骚痒而已,只是他们还要作势摔倒在地上,喊疼地同时做呲牙咧嘴状,然后又狼狈地爬起来,应着“赶紧追”,屁滚尿流地爬了出去。
被众心捧月的魏久偃突然吃了一瘪,说不清的恼恨与嫉恨,满脑子只想抓到那个不识货的女娃与赢驷!他是谁,当今第一强国魏国世子,他才是万众瞩目,高高在下的人!
赢驷拉着玺珏跑不了多久,身后就传来魏国奴才的追赶声,他狠了狠心,将惶恐的玺珏推到白渠怀里,“带她走,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要引开他们也是我去!”白渠摇了摇头。
赢驷寒了声:“我不允许你们有事,快走!”他将玺珏的手从臂上剥落,掉头跑向另一边。
白渠连忙拽着玺珏跑向另一边,边跑边回来,黧黑的脸上泛着幽幽的泪光。跑了没多久,白渠在堆满竹篓的小巷里停下来,拨开几个大竹篓,让玺珏蹲在最里面去。
“你在这里藏好,不要被人发现。”
玺珏睁大眼抓住他的手腕。
“我再不去,赢驷可能会被他们打死!”白渠高声怒道,玺珏愣了下立即松了手,小声道:“我会乖乖在这等你们。”
白渠连忙将几个竹篓罩下,又移来几块布将些微露出的痕迹盖起。确定万无一失了,他急忙掉头沿着巷道跑回去。
弱小的玺珏蹲在地上捂住嘴巴轻轻呼吸,透过些许缝隙往四周张望。有阵脚步声由远至近,她缩了缩身子,头顶的竹篓猛然被掀开,露出几张似曾相识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