玺珏知道场面变得诡异,却看不懂赵鸠云的愤怒跟赢驷的无动于衷。倒是大大咧咧的白渠松了口气,张嘴碎碎念:“才刚从王宫逃生,怎么你又带了这样危险的人来?他是谁?”
“赵鸠云。”赢驷淡道,低头睇着疑惑的玺珏,伸手抚上她的脸,又温柔又无奈:“没事了。”
玺珏点了点头,攀上稻草堆去,倚着他坐下。没多久,赵鸠云去而又返,三人脸色顿时微变,白渠走去开门,见他塞了一堆柔软温暖的被褥进来,“若冻着玺珏,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然后朝里扫了一眼,又转身离去。
白渠朝着他的背影哼了声,“装腔作势!”
“鸠云哥哥是好人,他可能误会了。”玺珏不希望见面的喜悦感被冲淡,连忙解释。但赢驷没说什么,在他眼中有偶尔闪现的冀望,也有欲言又止的困惑。
窗外的梅影横斜,玺珏乖顺地贴在他身边。他的手托在她的脑后,五指轻柔地插入她的发丝间,滑到背上。
白渠磨蹭地爬到他一侧坐下,望着窗外的月光,目光幽幽:“我好想回家……”
赢驷的右手刚巧滑到她腰间,听了这话,顿时收紧。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或许是无话可说。
“铛”地忽然一声,一支袖箭从窗外飞入,深深没入木柱中。
赢驷顿时将玺珏保护到身后,站在窗户向院中打量,一张冷峻的脸挪揄地笑了,“既然当了质子,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不必鬼鬼祟祟了!”他的少年音色,已经稳健冷静了。
院外没人回应,他微微冷笑,转身拔出钉在木柱上的袖箭,见上面刻有秦国的标志,猛然转过身,一个威猛凌厉的男人站到了身后。这人是谁?他什么时候站在这里?又站了多久?
这人四面瞄了下,从手腕里透出半块青铜镶黑玉的玉牌,中间展翅高飞的苍鹰分外夺目。
赢驷目光骤然锐利,紧紧盯着玉牌,将藏在胸口里半块玉牌伸了过去。两块玉佩轻轻一碰,竟合成一支黑玉白鹰的令牌,密无缝隙。
那人顿时屈膝跪下去,“秦王特使左迁峰,参见王子。”
“特使?”玺珏目光一闪,正要说话,却发现这人冷冰冰看着她。
左迁峰淡淡默默道:“王子,这位是?”
赢驷将玺珏拉到身边,低声道;“有事尽管讲!”
左迁峰拱手低声道:“王子,魏国突然出兵攻打我国,河西一战,我方损失惨重。俱探子回报,六国本想联手分秦,如今魏国撕毁和约擅自出兵抢地,只怕其他几国也会争相效仿。这七国质子押在大周已然失效,秦王特地派我前来接应王子。”
赢驷听得愣怔错愕,良久良久,才从唇里挤出一句话:“好,我们跟你走。”
左迁峰轻轻一拍案,“如此甚好,请王子静待几日,臣将一切部署好,便来接应。”
玺珏张了张口想辩驳什么,但她还是静静看在眼里,将泛红的眼眶垂下去。
※※※※※※
春日清空,东南海风浩浩荡荡西下。辽阔的操场上飘满了彩条丝绸,数不尽的高头骏马扬蹄飞踏。不远处陈燕滚滚,数十匹马飞驰而归,所有人洋洋洒洒,带着豪迈的笑容,尽情呼喝。
玺珏坐在周王身边,目光望到站在角落鬓若刀裁的赢驷,不见白渠。他现在已能驾马,正坐在一匹白蹄黑马上。当所有人骑着马,放着猎犬废窜出去时,他丝毫没有催蹄的意思。
周后向来不喜欢这种狩猎的事,自然不会出席,也认不出赢驷跟白渠这两个小贼。而周王也只是凑个热闹,从头到尾看着这群朝气蓬勃的少年就足以。
“不错,今日猎场有些生气了。”周王摸摸她的头,不似以往那样,猎场只有空荡荡的落寞。
“父王,我也想去看看大家狩猎,可以吗?”玺珏仰脸问道。
周王点了头,说,“去吧。”
玺珏顿时朝赢驷奔过去,顺着他伸出的手爬到马背上。
赢驷缓缓驱马前行,风将她的鬓发吹乱,丝丝缕缕的发带长远地拖入脑后青丝间。他伸手握住她的发,低声道:“玺珏,谢谢你。”
玺珏回过头看着他,像是知道了什么,摇摇头,眼眸中流光闪烁。
突然“嘶”的一声抽气,有人扬起马鞭从他们眼前抽过。玺珏回过头,眼中顿时盈满嘲讽,“魏久偃,你又想干什么?”
一群人突然将他们围困在中央,魏久偃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马上,眸光中寒星点点,几许睥睨,神态间依旧是标榜自诩的高高在上。在她看来,还是个被人宠坏的世子,不知冷暖。
魏久偃抬起手中的马鞭指向赢驷,开口喝道:“玺珏,我说过这种人不配跟你一块,你马上下来,我带你去狩猎,让你开下眼界。”
赢驷眉峰微挑,唇边溢出一丝薄笑,“的确。玺珏,他向来都是让人大跌眼界。”
玺珏轻浅地笑出声,顺着他指骨分明的手,修长白皙,肆意地把玩着缠在马嘴上的缰绳。
魏久偃眯了眯眼,突然喜上眉梢地笑,命人将一个暴乱咆哮的笼子拖来,他将盖着的黑布掀开,猛然发出一声惊碎人魂的狼嚎。里面关着刚抓来的一匹狼,它摇落满身白雪后露出银灰色的毛皮,个头大得近乎豹子,脖子、前胸和腹部大片灰色毛须,然其背上确实一片银灰色光亮闪烁的硬毛直立。
它在笼中站起来,如昂首的将军散发出一股凶傲的虎狼之威。
玺珏有些心惊地抓紧赢驷的手。
赢驷冷道:“魏久偃,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魏久偃悠闲地坐在马上,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赢驷,把玺珏给我,不然我就把它放出来。”
说罢,他又哼了声,“别说我没提醒你们,为了抓这匹野山狼,我可以花了两条命。”
“你真是个疯子!”玺珏听得脸都煞白了。
连坐骑也被这狼嚎吓住了,魏久偃的马突然不安地踢动前蹄,被他一声暴喝止住了哆嗦。他抓起马鞭给了自己坐骑一鞭,微怒道:“玺珏,还不过来!难道你想跟他一块被咬死吗?”
“魏久偃,这是我大周统辖的洛阳,轮不到你胡来!”她俏脸冷凝。
顿了顿,魏久偃的脸色被气成了酱红色,也顾不得玺珏的安危,伸手一抓胯下的绳子,将笼门敞开。他们手中执着火把跟刀枪,那狼抓地狂嚎却逼近不得,只能掉头转向单枪匹马的赢驷这边,张口吐出浓浓的白气。
“玺珏,抓紧我!”赢驷喝道,将马头用力调转狂奔向另一边。那狼久未入食,如今又被人擒自然杀红了眼,狂奔而去。
有人怯怯不安地问道:“世子,这好吗?万一公主受伤了……”
“吵什么吵,狼跑了,我们在它还没要到玺珏之前抓回来不就好。”魏久偃不耐烦地喊道,抓起长弓朝前追去。其他人不敢怠慢,急忙跟上,生恐世子有个不测,个个人头落地。
于是一匹马在前,另一群马在后,前后距离逐渐拉近,只是中间夹杂着一匹大口喘气的巨狼,毛骨悚然的嘶叫声未曾断绝。
赢驷坐下的马没有因为恐惧而颤抖,因为它已经慌得四肢不受控制,只懂得狠命往前狂奔。这狼本是兽中灵物,狡诈冷酷,而这野山狼更是凶悍无比,就连寻常猎手都是望而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