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样也会是那样!
这个世上,真正不犯一点错的清官能有几个?
脑中念头一转,可嫣只觉口干舌噪。
不知不觉,后背竟已经润湿。
在官场,如果有人豁出去揪一个人的把柄,那实在是太容易了!
她下意识地望向李笛声——她不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风俗所限,她看事情有太多的想当然。
而这时,炕上的侯夫人已经一面下炕趿鞋,一面口中问:“是什么罪名?”
周妈妈连忙俯身帮忙。
李笛声没有忽略小妻子眼中的关切和焦急,简明扼要道:“说是贪污。”
大家惊哗。
侯夫人正要细问,肖氏那边已经一迭连声道:“可有了证据?人现在如何了?王家那边可有影响?”
“杨家大老爷虽然入了狱,但还没有定罪。”李笛声朝顾氏的位置轻睃一眼,神情有些犹豫,但很快就恢复到往日的清冷,语气淡淡道:“事实还在进一步核实中,衙门的人正在取证。王家那边,暂时还没听到风声,应该没什么影响。”
侯夫人看了可嫣一眼,迟疑地:“你们要不要去城南看一看?”
虽然没见过面,但出事的毕竟是连襟家族。
李笛声也看了可嫣一眼,摇头道:“还是再等等吧,祖父已经派人去与岳父接洽了,再过不久便是王家七小姐出阁的日子,现在一动不如一静,过几日我们再去不迟。”
李家如果动静太大,落在有心人眼里,反而会加速杨家的事陷。
李家现在的态度很明显——不会贸然出头,但也不会不管不顾。
可嫣果断地派张婶子回了城南一趟。
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娘家毕竟是女儿的靠山。有所动作前,她必须先知道王家人的意思。
很快那边就有了回音。
李笛声在房内。
玉溪领着其它人出去。
“直接说。”可嫣朝张婶子道。
没有半分犹豫。
男主子在场,张婶子回话的态度十分恭敬:“回大少奶奶,老爷特意对奴婢说了一番话,说如今正是局势不明的时候,杨家这次的事情,只怕是有心人抛砖引玉,他再三嘱咐奴婢带话给大少奶奶,说是事情明朗前,大少奶奶切不可求大少爷贸然插手,为难了侯爷。还说杨家也是鼎盛之家,肯定自有他们的门路,需要帮忙的时候,他们那边自会吱声。老爷还说,有人攻歼杨家,但也有人肯定会顾着往日情分救人的。”
话说得十分隐晦,也很含蓄。
往日情分?恐怕玩儿政治的人最不讲的就是这个。想想中国当年的文化大革命,有多少人是死于邻友揭发?
在官场上,讲情分还不如直接说利益。
不过,可嫣还是松了一口气。
她听出了王勐的言下之意,这杨家怕是大皇子党与二皇子党党争的关键。如果杨家真能代表一个党派的兴衰,或者是转折,那有人往死里按,自然也会有人全力打捞。
李笛声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岳父果然看得清!”他对小妻子信任的态度十分满意。
张婶子识趣地退下。
李笛声脸上的笑意更深,摸了摸可嫣的手,温和问:“肚子还痛不?今天有没有舒服一点?”
可嫣点头,微微别扭的语气道:“已经好多了。”
“好多了就好!”李笛声饶有兴趣地把玩着她的手。
晶莹如玉,剔透粉嫩,轻轻摩挲时,感觉还很细腻。
“……最先涉嫌的是靖王府大爷,后来不知怎么的才扯出了杨家。”他低声说起了事情始末,并有自己的分析:“这事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也许也没表面上看的那么凶险。杨家不但与夏家、靖王府有交情,与马家也素有来往,甚至内务府那边,也是有着关系的。杨家贪污受贿的事情一旦证实,那么与他们来往的这几家也都难逃嫌疑。这样一来,事情审到最后,整个朝廷肯定有大半官员牵涉其中,不说主审官不敢这样审,就是皇上,他也不会容许有这样的结果。”
马家不像夏家,皇上多少要顾着点太后的面子。
说白了,杨家一事,不过是大皇子党无奈之下想出的对策——索性将政敌扯入浑水中,把事情闹大,逼得皇上和二皇子党不得不收手。
要么是最坏的结果,三败俱伤。
可嫣算是明白了,事涉朝中最大的二个政党外加一个内务府——这才是杨家迟迟没有被定罪的真正原因。
事情挺复杂。
但可以确定的是,只要杨家利用得好,也还是可以有惊无险的。
想到这,她内心稍安,紧绷的神经一松,脸上渐渐有了笑意。
李笛声嘱咐她:“这件事,水很深,府里人多口杂,你叮嘱奶娘一番,她不知内情,免得一不小心将岳父那番话传了出去,到时徒增是非。”
“这我知道。”可嫣点头道。“放心吧,不但会嘱咐奶娘,我自己也会小心的。”
她翩然起身,笑盈盈地:“说了半天话,想必你也口渴了,我给你沏杯热茶来。”说着,掀帘出了房。
李笛声凝望着骤然空了的手掌一时愣怔,没来由地感觉有些失落。
……
四月二十三日,杨家大爷无罪释放,朝中再无人提出稽查一事。
表面上,御史纠查案以二皇子党完胜而告终。
除少数几家沉得住气外,从前中立的许多家族纷纷有了选择。
就在这时候,四月二十七日,李府迎来了世子册封的圣旨。
妻凭夫贵,母以子贵。
可嫣和肖氏在李府的地位顿时水涨船高。
关氏第一时间踏访有容院。
可嫣意外之余客客气气将人迎进了屋。
“哟,大侄媳妇您这是什么花?这花开得可真好!”一进门,关氏便言词讨好。
您?可嫣暗觉好笑,面上微笑着:“这都是自家花房里产的,六婶若是喜欢,可以让人去取。”
关氏又啧啧赞了房里的桌椅坐垫等搭配,絮絮叨叨拉起了家常。
可嫣要么笑而不语,要么温言解释一番,十分有耐心。
话题渐渐扯到了管家之事上,关氏招可嫣过去,神秘兮兮道:“大侄媳妇不知道吧?其实我们府里的账册分内外两大部分,那天只焚毁了外账册,库房的内账册可还好好的。六婶好心提醒你一句,大嫂眼看着要离开了,库房的东西成百上千件,没个好几天绝对弄不完,这账啊,还是越早对越好。”很是意有所指的语气。遂又没头没脑抛出一句:“听说大嫂最近经常派人去天桥边采购,要准备任上的东西呢。”
可嫣心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乖巧的语气中肯道:“我是晚辈,这些事自然是听长辈们的。祖母怎么安排,侄媳就怎么做。”
关氏暧昧笑,一副我什么都明白样子道:“伯母早就属意您,明儿请安时,若再有人稍微提上一提,那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
可嫣笑而不语。
关氏却笑得心照不宣。
两人又叨唠半天,关氏才依依不舍地告辞。
“也不知为什么,我们虽然不同年岁,我却觉得最和大侄媳你聊得来,说话最是投机。”由你到您,再由您到你,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关氏脸上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可不是嘛!”可嫣笑嘻嘻送她出院门。
她是不会轻易将人拒之门外的。
“大少奶奶,天桥是专仿精品的地方。市面价十几二十两的东西,他们那才卖几钱,那可是数十上百倍的利润。”张婶子低声道,见可嫣还是一脸的不明,不由大急:“大少奶奶有所不知,账册上的东西只要见残渣,便可消账。”
哦,原来是这样啊。
可嫣恍然。随即好笑,倒有些佩服顾氏——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但并不以为意,只道:“笼共就这么些日子,就是天天摔坏东西,那数量也是有限,祖母四年的外账都可以忍下,你认为她会深究这几件东西吗?”
她何必为这点小事将辛苦建立起来的形象毁于一旦。
“哦,原来六太太打的是这个主意!”张婶子也恍过神来,气得直咬牙,跺脚恨恨道:“就是说嘛,这变脸的功夫也太快了!”
可嫣提醒道:“以后常会遇到这样的事,所以我们一定要三思而后行。”不能听风就是雨。
否则一不小心,就做了渔翁的鹤或蚌。
张婶子脸红:“大少奶奶说得对,老奴糊涂了。”
“你不是糊涂,只是太心急了。”可嫣亲热地携了她的手,推心置腹道:“奶娘,俗话说得好,水至清则无鱼。我们现在的目的是和平交接。有些小事情,睁一眼闭一眼也就是了。”
张婶子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喃喃道:“老奴记下了。”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小丫鬟就来报:“大少奶奶,四太太来了。”
话音刚落,穿着蝶恋花褙子的姚氏便出现在门口。
“四婶来了!快请快请。”可嫣态度热情。
“早就想来你这里坐一坐,奈何家里的事情一件接一件,一直没时间。”姚氏大大方方进了屋。
“我也不和你绕弯子,直说吧,我今儿来是想求你件事。”她单刀直入。
可嫣顿了顿,微笑:“什么求不求的,四婶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但凡侄媳力所能及的,义不容辞。”
“好好好!我就喜欢和侄媳这样的爽快人说话。”姚氏笑意盈盈,啜口茶,开始详说来意:“事情是这样的,是我庄子上有位管事,他家的两个闺女已经到了当差的年龄,前几日求到了我跟前。那管事也是跟着我十几年的老人,我不好寒了他的心,所以就一口应承了下来。那两小女孩我见过,虽然模样儿顶多算个端正,但胜在手巧为人勤快。只是,奈何我那院里的名额已经满了,听说侄媳屋里还少了两个人,所以就来问问看。侄媳心里若没人选,可否看在四婶的面上相相看?”
她特别强调模样儿顶多算个周正,可嫣哪会不明其意。
只是,有容院是她的嫡系,可嫣并不想再给人安插眼线的机会。
要怎么回绝才好呢?
“四弟妹那两姑娘果真有你说的那么好?”肖氏抱着李筌声进来,李六娘低头随后。
“母亲。”可嫣忙起身行礼。
其它人依次见礼。
肖氏笑:“四弟妹有所不知,我那院里增了人口,正急需丫鬟呢,儿媳若不急,先让了母亲那如何?”
可嫣没想到肖氏会用这样的方式替她解围,内心十分感激。
正要应喏,姚氏已抢先道:“二嫂肯用她们,那自然是她们的造化!”说着夸张地松口气,仿佛如释重负般,神情无半点不悦或不甘。
可嫣暗自惊心。
姚氏与顾氏相比,两人明显不在一个级别。
三人又闲话了一会,姚氏便告辞。
等没人时,肖氏才说起二日后去王家参加王七娘喜宴的事情:“……你还小,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肯定有好些人不认识。明儿去你祖母那里时,母亲替你求你祖母身边的周妈妈陪同,你看可好?”
可嫣自然称应:“儿媳虽小,却也是世子夫人,以后需要应酬的地方还很多,周妈妈是祖母身边的老人,遇事周全,又经验老道,有她在身边指点一二,儿媳自会受用无穷。亏得母亲提醒,儿媳要多谢您心疼。”
肖氏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揽着可嫣:“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别怕,也别急,慢慢来。”
可嫣轻“嗯”一声。
肖氏又问起她的身体。
可嫣忙说“早好了”。
李家不欲高调,仅在四月二十八日请亲朋好友们聚了聚,世子的事便算是庆贺过了。
玉溪捂嘴笑道:“大少奶奶发现了没?那些管事妈妈现在见了您,比从前可恭敬多了。”
张婶子则小声道:“厨房的小黑婶今儿又去了侯夫人那里。”
可嫣摆摆手,“这事不要声张,我们就装做不知道。”
张婶子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大少奶奶,大少爷可能喝多了。”
门帘被人掀开,两个小丫鬟吃力地搀扶着迷迷糊糊的李笛声进来,又薇又莲忙上前接替。
可嫣吩咐道:“快打盆温水进来。”
不想床上之人一听到她的声音,蓦然睁开了眼,并一把抓了她,大着舌头道:“来,你过来这里。”说着,用力拍拍身边的位置。
李笛声素日板着脸,一副冷漠严肃的样子,小丫鬟何时见过这样慵懒的他,不由一个个瞪大眼,吃惊地看向可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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