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婶子掀帘,可嫣也紧跟着出了房。
院中央,两个陌生的丫鬟正一左一右紧紧钳制着青儿的双臂,满院的丫鬟婆子围在旁边,大家窃窃私语。青儿娘上前推搡完这个又推搡那个,然而——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挑选的两丫鬟甚是孔武有力,青儿娘一个也敌不过。
青儿一边挣扎一边嘴里骂骂咧咧,不一会儿,门墙等隐蔽的角落就聚了不少偷偷看热闹的人。
可嫣脑中迅速思考:青儿是有容院的人,对方来清人,她这个做主子的却一无所知,这显然是有人刻意而为;其次,若对方是友,断然没有制住青儿的双手,将她控在院中央,由着她骂街的道理……
不对,事情有异!
想到这,可嫣立刻先发制人,客气问:“你们是谁?青儿是有容院的人,她犯了什么事,不知是哪位长辈要拿她?”
这几句问话一出,青儿母女都愣了,就连看热闹的众人也是一头雾水。
青儿讷讷问:“不是大少奶奶要赶我?”
可嫣看着她,蹙了蹙眉,掷地有声道:“这话从何说起?我什么时候有过这吩咐?我怎么不知道?!”
青儿一喜,再次大力挣扎起来,嘴里嚷嚷:“放开!你们放开我!我是有容院的人,我犯了什么错,自有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发落……”
张婶子撇了撇嘴,不屑地想:你这时候倒记得大少奶奶是主子了。
这时青儿娘朝女儿大喝一声:“你住嘴!”
她是这府里的老人了,到底经历的事情多……比起这两丫鬟身后的主人,她倒宁愿是可嫣要发作她女儿——那样至少还有回旋的余地!
玉溪笑容可掬上前,朝两丫鬟问:“不知这两位姐姐在哪个院里当差?”
两丫鬟神情高傲地对视一眼,不作答。
这是赤(和谐词)裸裸的蔑视行为!张婶子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断喝道:“放肆!”她板脸责问两人:“你们好大的胆子!大少奶奶问你们话呢,怎么不回答?!”
两丫鬟神色犹疑了一下,但还是选择了缄默。
可嫣神色渐冷,声音却是愈加从容不迫:“你们是自己不想说,还是奉命不能说,这些都不要紧。”她淡然一笑,先朝玉溪等人镇定道:“关了院门,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许出去!”遂又没事人般拍了拍衣服上的尘,朝张婶子道:“奶娘,走,我们去给母亲请安,给祖母请安的时辰也快到了……”
其中一丫鬟终于有些扛不住,叫了声:“大少奶奶,请稍等——”
可嫣停下脚步,转身慢悠悠地看向她。
叫住她的丫鬟脸色有些焦急,“我们是奉侯夫人之命行事……还请大少奶奶开恩,与奴婢姐妹行个方便……”
“这么说,要赶青儿出府的是祖母?”可嫣并不相信她们是侯夫人的人,这丫鬟并未道尽实话。
两丫鬟放了青儿,互看一眼,另一丫鬟道:“奴婢两人是奉大太太之命来赶人。”
事情问到这,已经可以打住了。
可嫣走到青儿娘面前。
她决定快刀斩乱麻。
“关于青儿配人的事,母亲几天前曾和我提起过,只不过当时您不在,所以事情才搁浅下来。还有,这事是笛声哥哥亲自拜托母亲的!”
话里话外透露了很多信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无论是什么方式,青儿势必不会再留在李笛声身边。
是要体体面面由主子做主许人,还是要拖拖扯扯颜面尽失被赶出府,就看青儿娘态度如何了。
其中关节,青儿娘很快便想通,她黯然一闭眼,再睁开,眼里全是果断。她给可嫣跪下磕头,以最低的姿态祈求道:“奴婢求大少奶奶去侯夫人那边求求情,让二夫人将青儿配了人吧……”神情甚是张皇凄楚。
青儿傻了:“娘——你说什么?”
青儿娘狠狠瞪了女儿一眼,怒道:“你给我住嘴!”
可嫣暗叹口气:唉,可怜天下慈母心……
“这毕竟是祖母的决定,我只能尽力去试试,成与不成,我可不敢保证。”她也不敢把话说死。
可嫣肯应承,这对青儿娘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她自然只有称谢的份。
可嫣去了肖氏那里。青儿娘看着狼狈的女儿,心中悲伤:这次是真的没有希望了——她没想到,她不过出去一趟回来,这府里的事情就已经天翻地覆。
终究是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这位大少奶奶——很不简单!
……
可嫣向肖氏说明了事情始末,态度肯定:“儿媳想替青儿求情,青儿娘毕竟是笛声哥哥奶娘!”遂又犹豫:“大伯母一大早这么大张旗鼓来儿媳院里赶人,儿媳总觉这事有点蹊跷。”
肖氏嘲讽一笑,寒声道:“什么蹊跷不蹊跷的,你大伯母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嫣当然也知道。
肖氏毅然起身,坚定道:“走,我们去给你祖母请安。”
婆媳俩到得比平常稍晚,顾氏和其它几位妯娌已经在了。
李箔声在顾氏膝边玩闹,顾氏心情很好,正柔声哄着他说话,六太太关氏在旁高兴地看着。
金氏怀里的李筌声看到可嫣,立刻伸出手来要抱——最近一段时间,可嫣总是抱着他玩,他现在和可嫣已经很亲近了。金氏小心捉住手足舞蹈的儿子,朝可嫣善意地笑了笑。
没有自主能力的孩子最敏感,谁是真心对他好,他凭直觉便能感觉得出来。
两人给侯夫人行完礼,可嫣便伸手把李筌声抱了过来,轻声逗着他玩。李筌声被逗得乐吱吱直笑,侯夫人看着笑语喧阗的众人,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
“三年最近还老实吧?”她突然问蒋氏。
蒋氏心虚,面色有些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还好,最近没有闹出什么事。”想了想,又打了个底稿:“当然,儿媳天天呆在内院,外边的事情也不是很清楚。”
侯夫人双眼眯了眯,转而说起了可嫣学管家的事情:“……十一、二岁,正是女孩儿该学管家的年纪,他大嫂,你就耐心些,多教教她。”
一石击起千层浪!
侯夫人扫一眼神色各异的众人,目光落在顾氏脸上。
四太太姚氏最先释然:“伯母说得极是!侄媳妇早日学管家,等笛声哥儿出息的时候,才能更加斡旋周全,做事情万无一失!”
这话可是一语双关。
肖氏笑着提议:“五娘的年纪也差不多了,不如让她也一起学?这样,姑嫂俩也好有个伴。”
如此一来,可嫣便不会显得特立独行了。
只是,可嫣一想到那个不甚友善的姑娘,立感有些头痛。
众人说笑间,顾氏怀里的李箔声突然拱动着叫了起来:“大伯母,您抓疼我了。”
顾氏骤然惊醒,赶紧松了手,不想却害得挣扎不停的李箔声差点从她膝上倒栽下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关氏吓得脸色煞白,心骇到了嗓子眼。
好在及时拉住了。
关氏既怕得罪了大嫂,又舍不得儿子,几乎是哽咽的声音道:“大嫂……箔声挺闹人的,还是我来抱吧……”
顾氏刚才也吓得够呛,闻言立刻点头,伸手将李箔声递还给了关氏。
无意间看到侯夫人正看着她,似乎还在等她答复,连忙道:“二弟妹的提议甚好,就这么办吧。”
侯夫人满意笑了。
肖氏趁机说起了青儿的事:“上次大哥儿来问我,问我这丫鬟年纪渐渐大了,是不是该许人……大哥儿的意思,看在青儿娘奶过他一场的份上,想请儿媳替这丫鬟寻个妥当些的婆家。”遂又笑道:“儿媳相中了外庄魏管事的儿子魏大牛,他身体强壮,据说做事也诚恳,是个老实的好后生,应该是大哥儿说的那种妥当人,儿媳有意撮合他们,但还想听听母亲的意思。”
肖氏一副对青儿被赶一事毫不知情的样子。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甚至连人都相中好了,说明事情并不是仓促之间做的决定。
可嫣佩服地看了肖氏一眼,随即埋头——既然肖氏已经将事情揽了过去,那就只能听侯夫人怎么说了。
“原来已经想把她许人了呀!”侯夫人微讶的语气。她抬了抬眼睑,深意的目光扫了可嫣一眼,轻道:“既然这样,那就许出去吧。”
侯夫人这是考虑到了李笛声的立场和心情。
顾氏立时出声:“母亲,早晨不是才……”
肖氏立刻截断了她:“好!既然母亲也认为这门亲事不错,那儿媳就回去做主了!”说着,便笑嘻嘻告辞:“儿媳这就去告诉两家人这个好消息,她们也要来给母亲您磕头。”
顾氏急眉瞪眼,奈何侯夫人不为所动,而肖氏已经脚步轻快地跨出了门槛。
“母亲……”她尤为不甘心,侯夫人却已淡淡道:“事情就这么定了,反正结果都一样。”
虽然都是出府,但这怎么是一样!顾氏愤愤咬唇。
姚氏等人不明内情,均是一头雾水。
这时,李筌声突然耍起了脾气,非要落地行走,把可嫣闹腾得不行。
顾氏皱眉:“你就带他去次间玩一会吧,管家的事情也不在乎这一二日之功,明天记得来找我便是。”
一天之内被打击了两次,侯夫人有些理解顾氏的心情,这次态度很和暖,朝可嫣笑道:“带你弟弟去玩吧,明儿好好和你大伯母学管家,可不许偷懒。”
可嫣乖乖应喏。
晚上李笛声回来,可嫣和他说了青儿的事,悄悄观察他的表情。
李笛声叹了口气,似喃喃自语般说了一句:“以前还好,她没这么不知分寸的……”遂又朝可嫣清晰道:“我看这门亲事还行,魏大牛我见过,是个不错的!”
可嫣笑了笑,只怕将来还不定谁配不上谁呢……
李笛声说起王家的事:“今儿在街上碰到大哥了,我们一起去喝了杯茶,他说家里人都好,让你不用牵挂,有时间的时候,让我多陪你回去看看。”
可嫣立刻想起了木姨娘,很是思念。
“对了!”李笛声猝然回头,道:“还有一事,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事先告诉你。”
可嫣一双眼睛亮若星辰:“什么事?”
先是怔了一下,半晌李笛声才回神缓缓道:“等姐姐嫁人回门后,我们三个月婚期一满,我就要去南边了。”说完,他担心地看着可嫣。
可嫣强自镇定。
从李笛声不停去校场操练的时候,她就有了预感,只是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已经不足两个月了……
“要去多久?危险吗?”
李笛声脸上浮现出歉疚之意,“可能要去个三五年,只不过偶尔捉几个小毛贼,没什么危险。”
很轻描淡写。
“祖父的意思,是想让你继承他从前的人脉?”
李笛声惊讶,他没料到可嫣竟这么聪明,一下就猜到了祖父的用意。“祖父请封世子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大伯父也知道,他也同意了。”
“大伯母呢?她也知道吗?”可嫣有些担心,人在失去在意的东西时,很容易走上极端,变得歇斯底里和不可理喻。
李笛声摇了摇头。“应该还不知道吧……”
可嫣心里叹气,祈祷李大年能早点将顾氏摆平。
两人上床,可嫣有些睡不着。李侯爷不在南边已经好多年,物是人非,谁知道往日的朋友今天已经变得如何了?再说,李笛声是以什么身份去上任?皇上放心他吗?那些有心帝位的人,他们会不会下绊子使坏?
有很多类似这样让人担心的问题。
可嫣不时辗转反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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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一次解决通房问题,我准备把笛声扔军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