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氏瞥了儿子一眼，怒气渐消道：“还好，你总算不糊涂，没被这些狐媚子的鬼魅伎俩骗住！”
可嫣知道，在这个时代，“孝”字能成就一个人，也能毁了一个人的前程。
说着，肖氏又转头，这时神色已柔，她拉起可嫣的手，歉意道：“发了一通火，刚才可吓到你了？走，陪母亲进屋去喝杯茶压惊，这里的事，交给你丈夫处理就是！”
不要她插手更好！
可嫣故意犹豫地看了看两人，这才强笑着应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其实她心知肚明——这是肖氏想给儿子留空间，好便宜行事。
看到可嫣明明惊恐却又强颜欢笑的样子，肖氏不由心生怜惜，目光顿时变得柔和得不得了。两人一起进了屋。
“亲家太太她们还好吧？”肖氏坐到了炕桌左边的软垫上。
可嫣忙从玉溪手里接了茶，亲自奉上道：“还好。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不过，大家心里应该也是伤心的。”
肖氏犹豫了一下，“那，关于筌声哥儿过继的事，你有没有提起？”
是担心自己心里不痛快，怕弟妹将来分财产吧？
可嫣忙道：“儿媳一时忘记了……”
肖氏微怔，随即想起可嫣平日对李筌声的态度，不由又释然笑了。两人又聊了一些闲话，然后李笛声便进来。
居然没有任何动静就处理完了？
可嫣连忙起身，将玉溪准备好的茶端了笑着递上去：“笛声哥哥，先喝杯茶吧。”
望着已经恢复到日常从容的可嫣，想到她刚才那带着惊慌哭腔的声音和面对母亲时那明明心里惶恐却又强颜欢笑的脸，李笛声心里顿时一软。
她还小，突然听到自己身边的大丫鬟自缢，母亲一来就发火，她应该吓坏了吧？
想到这，他望向可嫣的目光又柔和了几分，从她手中接了茶盅，轻轻啜了一口。
“我让人送她们去了外庄，留了人看守，应该不会再闹出什么事来。等家里的事情一过，儿子准备将契籍还给奶娘，算是全了大家之间的缘分。”他看着肖氏道。
肖氏一时不置可否。
李笛声看了可嫣一眼，又道：“我们院里也该调整一下了，有些丫鬟到了年龄，不如放出去一批。”
肖氏也看了可嫣一眼，沉吟道：“这样也好！”
她又嘱咐两人，语气意味深长：“凡事都要谨慎。”
言下之意，是提醒两人提防那些多嘴多舌的是非者吧……
李笛声点了点头，道：“母亲放心吧，儿子心里有数。”
母子俩又视线交流了一次，肖氏起身告辞，夫妻俩送她。到院门口时，肖氏突然驻足拦住可嫣笑道：“就到这儿吧，明儿还要去你大伯母那里学管家，今天就好好休息，不然没精神。”
自李五年夫妇出殡后，顾氏再也没提起过让可嫣学管家的事情。肖氏这话，是点明了告诉她，不管顾氏那边怎么推脱，她只管遵侯夫人令，天天去就是。
可嫣忙恭敬应喏。李笛声去了净房。
“大少奶奶。”又薇过来禀道，“云烟刚才不小心扭了脚。”
这时候？
可嫣觑了她一眼，“伤势如何？”
又薇答：“暂时只能单跳着走路。”
一旁的玉溪蹙了蹙眉，“那怎么办？”她道，“柳儿被大少爷派去照顾青儿了。”
也就是说，近身侍候李笛声的两个大丫鬟都不在了。
可嫣顿时有些明白。
“既然这样，那就又薇又莲暂时接了青儿柳儿的差吧。”回头又朝玉溪道：“从二等丫鬟里提两个上来，顶了又薇又莲的差事。你去看看云烟，看看伤得究竟如何。”
又薇一喜，玉溪则笑着应：“是！”
可嫣暗忖：玉溪是聪明人，应该能听懂她的用意吧？
不一会，张婶子回来了。玉溪忙笑道：“奴婢这就去看看云烟。”遂又拉着又薇道：“我们一起走吧，换了差事，又莲还不知道呢。”
两人行礼退了出去。
可嫣暗暗点头。只听张婶子道：“青儿不哭不闹，呆呆傻傻的，看着像失了魂；倒是青儿娘刚醒来时还想求求情，但看到大少爷面沉如水，连忙噤了言，只搂着青儿不停地哭。大少爷对青儿娘说，说他在东街的西柳巷让人给她准备了养老的房子，让青儿娘以后就住在那里，好好歇息一阵，养好身体，将来好含饴弄孙。大少爷还说，说过几天，就让人将她们全家的籍纸发还送过去。青儿娘听了，哭得好凶，但再也没求留下来的事情。”
可嫣不由道：“看来青儿娘是个明白人。”
青儿自缢，这无疑是打了侯夫人和肖氏的脸，青儿娘留下来，日子只会一天比一天难过，还不如听李笛声的安排，脱籍出去做平民。
她把这件事情丢开，说起其它事：“……我想从其它八人中间提两个出来，明天开始，让她们接了又薇又莲的差事。”遂又道：“这事，我交给玉溪在办。”
张婶子心里明白，当即道：“大少奶奶放心，这事我会留意。”
……
可嫣从净身房回来的时候，看到李笛声歪在床上拿了本书，却久久没移动视线。再仔细一看，原来他望着书本在发呆，脸上的表情凝重而又失望。
看来心情不大好。
可嫣等头发九成干之后才爬上床。
“怎么这么晚？”李笛声随口问，遂又想起来，“你又洗头发了？”说着，鼻子在可嫣头顶上轻吸了几下，只觉那清香能沁入人的心脾。
可嫣感觉到有一只大手在头上轻抚，慢慢的，一下又一下。
她的头发保养得很好，黑黑亮亮耀眼，浓密如绸，还又顺又滑。很柔很顺，还带着浅凉……这是一种能让人一下舒畅到心底的触感。
李笛声突然很想和她说话，想畅所欲言。
在脑子还未正式下定决心时，他的嘴已经不受控制地开了头：“我不是母亲生的，生我的明姨娘是父亲奶娘的女儿。”
可嫣一怔——她没料到李笛声会突然说起这些。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对青儿与旁人不同。
听到自己的声音，李笛声也小小惊讶了一下，随即索性说了起来：“明姨娘和奶娘一样，都是我们府里的家生子，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后来，明姨娘生我去世，奶娘就抛下自己亲生的孩子毛遂自荐做了我的奶娘……”
可嫣觉得有点理解了。
所以他才会给青儿娘又是买房又是发还奴籍。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奴籍之人，除非主人同意，否则是不能受到正常教育的。至于那些参加科举之类的大事，那更是没有资格。虽然只是还了一张籍纸，但却是很大的恩典。这是很多人用金钱也不一定能赎到的东西。
将心比心，“既然这样，不如笛声哥哥再给奶娘一些钱吧。”若是这样能换得他良心安定，可嫣绝不会吝啬。
李笛声笑了，笑容前所未有的灿烂，声音像醇酒般醉人。
“睡吧，没事了！”很是释怀愉悦的语调。
其实可嫣也知道，给青儿娘置产，又无偿发还奴籍，这已经是很僭越的行为了……
嘴角挂着笑，她往李笛声怀里钻了钻，直到找到那个最舒适的位置，这才安静下来。
很多事情习惯成自然。
……
肖氏身边的雁柳抱着李筌声，可嫣在一旁逗着他——没办法，不然这小子会哭。六娘紧跟在肖氏身边，不时被可嫣和李筌声的欢笑声吸引，然后回过头来抿着嘴唇笑。
大家一起去给侯夫人请安。
其它人也都到了，大家见礼。
虽然年龄比可嫣长，但辈分居幼的李筝声和李籍声也给可嫣行了礼。行礼的时候，李筝声很是别扭的样子逗得一屋子人直笑。
李筝声火烧着脸，拉着弟弟朝众人行礼道：“我们去上课了。”
然后就跑了出去。
侯夫人打趣：“怎么又要上课了？不是才问说先生感冒了，所以这几日休息一天吗？”
大家看着可嫣，想起刚才的场景，又一个个轻笑了。
一时间，屋内气氛融洽，将李五年夫妇逝世的悲伤冲散了许多。
闲聊不久，话题又扯到了可嫣跟顾氏学管家的事情。
姚氏笑道：“侄媳妇跟在大嫂身边，光看不练，那怎么成？不如这样，把家里大小的十五个厨房全交给侄媳妇，让她边试管，边学，这样且不更好？反正厨房旧例规矩都有，依照行事也不会耽搁事情的。”
可嫣心中一跳，忙朝肖氏和顾氏看去。
肖氏很端凝的样子，眸中亦有狐惑之色。
顾氏则咬着唇，目光凌厉地看着姚氏，而姚氏，她正笑盈盈看着侯夫人。
“这怎么行！”肖氏开口了，“她还小呢，管管有容院还可以！其它的，怕是一时顾不过来吧？四弟妹也真是，你也不怕吃不上饭？”
一听这话，可嫣就知道肖氏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作者有话说：祝所有同胞节日快乐！感谢所有亲对我的体谅和支持。最近我会调整一下状态，暂时一天只能保持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