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茂是李侯爷的本名。
李笛声去了前院，可嫣扶着肖氏急匆匆赶去侯夫人院里。顾氏、蒋氏、姚氏、金氏和关氏都已经在了。
看来，阖府上下都听到了消息。
屋里众人除侯夫人勉强镇定外，其它人多少有些站站兢兢，房内气氛凝重。
侯夫人喃喃道：“这还是圣上第一次这样急召侯爷……”她心里也在打鼓。
不一会，李大年和李笛声来了。侯夫人惊身而起：“究竟怎么回事？”
两人都是凄伤的表情。
“你们倒是说话呀！”侯夫人大急。
众女眷也都起了身，大家眼巴巴看着两人。
“现在还不清楚！只听说……”李大年刚张嘴，外面就传来李三年“哎哎哎”的声音，“怎么回事呀，这是？外面风声鹤唳的，怎么回到家也不得安生？一个个见了我，老鼠见了猫似的，躲什么躲呀……”他嘟嘟嚷嚷一只脚跨进了门，随即意识到事情不对。
满屋子的人，大家没好气的神情，一个个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然后一挺身，大声问：“你们大家都看着我干嘛呀？”
侯夫人凌厉的目光冷冷扫了他一眼。
李三年立马蔫了。撇撇嘴，老老实实往自个媳妇边上靠了靠。
蒋氏嫌他丢人，趁众人不注意，狠狠拧了他一把，低声道：“家里出了事！”
“出了什么事？”
蒋氏有些急躁地：“现在还不知道，大哥正说着呢，一起听就是！”
李大年怜悯地看向五弟妹金氏和她手中抱着的侄儿，戚戚道：“听说事情和五弟有关。”
金氏悚然一惊，神色顿时张皇慌张：“大哥，我们家五年出了什么事？”
据可嫣所知，这位五叔可是二房第二代子弟中的顶梁柱！听说他为人豪爽，交友广阔，虽说现在只是七品京门吏，但他今年才二十九岁，是个大有前途的人啊……
其它人闻言亦很震惊。
李大年斟酌着，艰难道：“听说出了好几条人命，五弟被人失手杀了……”
“什么？！”金氏凄叫一声，随即一口气没提上来，一下抱着儿子直挺挺朝后晕倒。
“五弟妹——”
姚氏一声惊叫，同时出手，也幸亏她手疾，用力一捞，这才避免了金氏母子倒栽到地上。
肖氏拍拍胸脯，随即吩咐一旁的下人：“快去请大夫！”
众人手忙脚乱将金氏抬回炕上。
受到惊吓的李筌声大哭起来，肖氏赶紧将他抱给了可嫣，道：“你先哄哄他。”
可嫣忙不迭接人应是。
侯夫人问大儿子：“消息准确不？”
李大年点了点头：“是塞了银子，传旨的内监说的。”
侯夫人微胖的身子一下落回太师椅内，整个人浑身瘫软。
“传旨内监敢往外露的消息，那就十有八九是真的了。”她闭目，眼角滑下晶莹的泪珠。
侯夫人情绪大恸，不禁悲嚎起来：“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众女眷也开始抹泪。
姚氏抹泪问：“这事二叔知道不？”
李大年沉痛道：“知道了！我让四弟去宫外打探消息，六弟寸步不离守在二叔身边，二叔年纪大了，我们怕他急出个好歹来。不过，我刚才来的时候，二叔正在书房抖着手练大字，看着还算冷静！”
可嫣看着混乱中见沉稳的李大年，只觉这人没儿子真是可惜了，不然的话，这世袭之位怎么也落不到二房头上。
不过，也正因为他很通情达理，重情重义，所以李笛声才有机会。
侯夫人哽咽道：“再多派几个人照应着！”
她惶哭：“你们不知道，你们二叔看着淡然，实际上是个万事往心里藏的。嫡亲的骨肉没了，只怕他心里已经大痛，只是碍于怕大家担心，这才没敢表现在脸上。想当年老二去的时候，侯爷整整三天没合过眼的……”
说到去世的李二年，侯夫人不由哭得更大声了，肖氏本想上前劝慰几句，奈何自己也是悲伤难抑，泪流不止。于是劝慰不成，反倒成了陪哭。
可嫣也掏帕子抹眼，这时候，她也该哭两声才合时宜。
张婶子在门外探了一下头，可嫣看一眼房内的众人，悄悄走了出去。
“什么事？”
张婶子是来问“王家那边怎么办”。
可嫣道：“这事得劳烦奶娘跑一趟，别人去我不放心。消息还没有得到亲眼证实，这边的事先不要多说，父亲他们若是问起，你先替我告罪一声，待我回娘家的时候，我再亲自和他们解释……”
张婶子应诺去了。
可嫣怜爱地看着怀里的李筌声，这孩子才二岁……
以五婶的脾性，这娘俩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
近酉时时，李侯爷终于拖着沉重的步子回来了，身后是皇宫的侍卫，他们抬着用白布盖头的李五年。李四年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痛哭。
李五年的尸体已经僵硬了……
得到消息的李二老爷由小儿子和小厮一左一右托着，颤巍巍迎了出来。他手脚哆嗦着，两眼死死盯着儿子的尸体，嘴巴张了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已是大悲无泪。
李侯爷朝大家沉痛道：“五侄儿参加宫里的武试，大家群下场比武时，不小心被对方打到了脑袋，就这么……”
他哽咽。
可嫣立刻发现了一个问题：侯爷没有说出凶手的名字！
李侯爷拍拍亲兄弟的肩膀，千言万语如哽在喉，最后只道：“二弟，你看开些……”
他自己尝过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个什么滋味，知道这时候说什么安慰的话语都是徒劳。言语在这时候，是很苍白无力的！
李二老爷伸手想看儿子一眼，李侯爷却拦住了他，摇了摇头。“让下人先替他整理一下仪容吧！”
李二老爷立刻露出惊怒的眼神。
李侯爷的声音很冷静，也很理智，“二弟，你还有另外两个侄儿！”
两人僵持一会，李二老爷最终妥协——他将自己关进了书房，谁敲门都不应。
李侯爷知道亲兄弟难过，但他不能心软，他还有一大家子人要顾啊！
他吩咐身边的李总管：“请五爷去梳洗，准备办丧事吧！”
李总管应一声，立刻小跑着出去安排。事情来得急，李家有些措手不及。安排停棂，安排报丧，买棺材，请法事，预备丧宴酒席……李家众稍有头有脸的管事，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几乎焦头烂额。
李侯爷将李大年和李笛声叫走了。
金氏已经醒来，侯夫人哽咽着劝道：“五媳妇，你要保重身体，想想筌声哥儿，想想六娘和八娘……”
“孩子们都还小，你要为他们着想。再难，挺一挺，也是能过去的……”肖氏泣不成声。
金氏不说话，只是睁大了眼睛流泪，呆呆地看着众人，也不知大家的话她听进去了多少。
出了房间，姚氏忧心道：“五弟妹不肯哭出声，她又向来是个性软的，侄媳怕……”
侯夫人眼神一沉，“你的担忧很有道理！”她转身朝着顾氏和肖氏，“今天你们俩在这陪着她，可千万不能让她做傻事！”
顾氏和肖氏忙说“知道了”。
李筌声看着家里忙乱，眼睛一眨一眨地瞅着众人撕红挂白，还不时咯咯笑两声。往日他很喜欢下地自己走，但今儿他就赖在可嫣身上，可嫣手酸，想放松一会都不行。
晚上的时候，他闹着要父母，可嫣千哄万哄，拿出十二分的耐心，这才将这活祖宗搞定。
李笛声匆匆回来，看到房里的大红锦帐之类全都换成了素色。
可嫣穿着一条素色绣白菊的裙子，头上只简单插了一支白玉簪端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桌上摆着两杯热茶，腾腾冒着雾气……
整个房间的画面就像一幅仕女图，宁静中透着淡淡清雅。
李笛声心里一暖，愤怒的心情立刻消散了不少。
两人打过招呼，李笛声去了净房，不一会，就穿着一身白色亵衣回来。他胸前的衣襟微敞着，露出了他健壮的胸膛。
“五叔根本就不是死于什么人的失手！”他低沉的嗓音透着压抑的情绪。
可嫣早就挥退了所有人。她从炕上拿起一件墨色的纻丝直襟，上前帮他穿衣。
纤细如葱的手指灵活跳动，动作迅捷而又不失轻柔。
“皇上怎么说？祖父是什么意思？”
可嫣直指问题核心。
他就知道她能明白……
李笛声看着可嫣祥和的脸，“作为补偿，皇上已经同意了祖父请封我为世子的请求。诏书一个月后即发。”
这算什么补偿？请封世子的事情不是迟早要同意的吗？可嫣疑惑。
李笛声突然握住了可嫣的手，他远眺窗外，双目寒气四溢，“杀五叔的人是大皇子！”
啊！可嫣心里惊叫了一声。
……这样一来，便可以理解李侯爷的所做所为了！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只适应于皇帝老子自己想干掉儿子的时候……
难道说李五年扯入了党争？
可嫣霎时心烦意乱，她几乎本能地说出口：“笛声哥哥，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吧……”
一瞬间，李笛声眼里闪过欣赏。
就在这时，肖氏房里的雁柳冲了进来，焦声道：“大少爷，大少奶奶，你们快去五太太那里，她快不行了，指名要见你们！”
李笛声拉着可嫣的手一路奔跑，两人双双赶到的时候，就听顾氏在道：“五弟妹，我保证一定视筌声如己出！你就放心将他托付给我们吧！”
金氏已经不能说话，只一个劲地摇头，双眼期盼地望着房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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