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流的热潮汩汩汹涌,是曾经再熟悉不过的感觉。
李笛声察觉到她的异常,将手中的书册往奁屉里一扔,赶紧坐到床头扶着她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说着用手抚摸她的额头,感觉很冰。
可嫣怕弄脏了床,勉强半支身子跪坐到自己腿上,一手撑床,一手捂肚,面色苍白痛哼道:“没事,你帮我喊奶娘进来就好。”
大掌盈握柔荑,温热和冰凉霎时形成鲜明的对比。
李笛声悚然一惊,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
想到可嫣一向乖巧,凡事一般多忍多让,如今这般明显地表现不舒服,只怕是真的很难受了。
他心里有些慌。
高声叫人,同时让人赶紧去请大夫。
可嫣想拦,奈何那小丫鬟跑得比兔子还快,早一溜儿没了人影。
外头守夜的玉溪已经率先进来,随后张婶子等人也惊动了。
见了可嫣虚弱的样子,张婶子骇然不已,立刻上前问:“大少奶奶这是怎么了?”
李笛声焦急道:“恐怕是肚子痛!”
曾听人说过,古代的男人很忌讳女子的月事,可嫣不敢妄言,只一个劲的推搡李笛声道:“你先出去,我和奶娘说。”
李笛声哪里肯。
可嫣无法,只好委婉的语气含蓄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们女人的事……”
张婶子眼睛一亮,柔声朝李笛声道:“要不,大少爷还是暂先回避一下吧,老奴留在这里看着大少奶奶,若有问题,再请您进来。您看可好?”温婉商量的语气。
李笛声在可嫣坚定的目光下妥协了,但没走远,就在次间。
不一会,他就听到张婶子略为奋亢的声音有条不紊地吩咐着:“玉溪,你带人去烧些热水,准备好毛巾;紫苏,你快去净房准备,备套干净的衣服;紫苑,你去准备一碗红糖水进来,记着,要滚开的水泡的红糖,要多放红糖……”事无巨细,都交待得十分仔细。
然后又听到她低缓欣慰的声音:“我们的大少奶奶,终于长大了……”
脑中轰然,李笛声一时怔在了原地。
随即又惊又喜。
有容院的动静不小,很快就惊动了其它各房。
肖氏那边最先打发人来问信,张婶子在来人面前耳语了一番,来人很快就捂嘴笑嘻嘻回去复命。
不一会,周妈妈也来了。
可嫣很不好意思,同时也怕给人留下骄纵的印象。
看到她惨白惨白的脸色,周妈妈很是怜惜,语气和蔼道:“可是肚子痛得厉害?”
可嫣点点头。
周妈妈叹道:“很多人都这样,多喝红糖水就好。”
可嫣忙道:“奶娘已经让人给我准备了。”
遂又歉意道:“一点小事惊动了母亲和祖母,我心里实在不安。”
周妈妈笑:“您初次经历,难免有些心慌,不过这是好事,老夫人和二夫人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又哪里会怪您!”
说着起身告辞,“侯夫人那边还等着奴婢回信,就不多打扰了。”
可嫣忙让玉溪相送。
……
翌日一早,侯夫人院里便笑语喧阗。
“这可真是好事,依侄媳看,也不用等及笄,不如趁着今年,早些挑个好日子,让小俩口圆房了吧——笛声可不小了。”隔老远,可嫣便听到姚氏爽朗的笑声。
“现在就圆房,大孙媳会不会太小了点?”侯夫人笑,“身子骨还未长开,还是再等等吧。”
守在屋檐下的小丫鬟见了肖氏和可嫣等人,忙不迭行礼,并上前给她们打帘。
可嫣深吸口气,随在肖氏身后抬脚进了屋。
一眼就望到了坐在顾氏下首的姚氏,簪花高髻,穿着大红如意纹妆花褙子,嘴角噙笑,正弯成一个代表愉悦的弧度。
神清气爽,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再看一旁的顾氏,脸上依旧涂着厚厚的脂粉,眼睑微垂,心里不知道想着什么,正神游天外。
蒋氏和关氏趣味的目光落在可嫣身上,蒋氏笑道:“大侄媳今儿可好些了?”
可嫣腼腆一笑,苍白的脸上渐渐现红,上前给众人见完礼,这才羞赧道:“侄媳不懂事,劳长辈们操心了。”
侯夫人朝她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
可嫣大方从应。
不一会,周妈妈便递给她一个刻着镂空吉纹的汤婆子,侯夫人笑着指点道:“用这个捂着肚子,会好受些。这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好方法。”
遂又关心问:“听说昨儿见了大夫,大夫怎么说?”
可嫣很不好意思地笑着:“笛声哥哥说不是什么大事,好好将养就好。”
虽不至于是悬丝诊脉那么夸张,但层层纱帐隔开,把脉时,张婶子还在她的手腕上覆了一方丝帕。整个过程屋里沉静如水,李笛声陪护在旁,大夫默默来默默去,有什么,全在外面和李笛声说,她根本不敢置喙半分。
所以,侯夫人一提问,她便只能答李笛声告诉她的话。
她觉悟不高,暂时还没有以身试法封建礼教的打算。
稳,才是她心中所求。
“没事就好!”姚氏笑着,“不过,”她迟疑的语气,“现在三月时间还没过,新房内进了大夫,这会不会……”
话说一半留了一半。
屋内气氛陡然一凝。
可嫣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过,这个理由是中伤不了她的!想当初,她刚进门时候,有容院还天天煎着药呢。
“既是好事,想大夫进了也无妨,又不是生病的!”肖氏微笑着接话,“再说了,若讲忌讳,笛声那时也早破了。四弟妹难道忘了,笛声当时还吃了好几天药呢。”
“可不是!”姚氏赶紧笑:“瞧我这记性。”
侯夫人的态度不置可否,但话题总算揭过去了。
大家正说着话,侯夫人身边体面的大丫鬟珊瑚就进来,手里捧着洒金大红喜贴,恭敬禀道:“回老夫人,城南王家派人送来了喜帖。”
周妈妈接了帖子呈给侯夫人,侯夫人翻开看了两眼,便笑着朝可嫣道:“是你七堂姐要出阁了,这可真是大喜事!可惜我老骨头一把,身子又不好,恐怕不能去凑那热闹了,你到时好好替我向那边的太太们说一声。”
回避的态度没有丝毫犹豫。
可嫣心中思忖着,微笑应喏。
说着说着,话题又转到了靖王府与三娘的事情上,侯夫人问顾氏:“我怎么听说靖王府还想死缠烂打?这究竟怎么回事?”
一说这事顾氏就来气,疲惫的声音愤懑道:“也不知他们突然又抽哪门子疯!靖王府大奶奶大言不惭,竟然说,说是我们不想冥婚也成,他们府里的其它子弟,也随我们挑!母亲您说,他们这叫什么话?难道我们三丫头就非嫁她们靖王府的人不可吗?”
姚氏倏然笑道:“看来那传言是真的了!”
顾氏忙问:“什么传言?”
姚氏道:“听说几日前靖王府有位术士上门,在靖王爷面前胡说八道了一通,说什么我们三娘命中带旺,旺家旺宅,还说什么靖王府若娶不到她,很快就会衰落……靖王爷原本半信半疑,可偏偏事也凑巧,皇上最近查夏家的事情,好像也查到了靖王府的头上,靖王府如今怕是信了那术士的话,正病急乱投医呢!”
“怪不得呢!”顾氏恍然大悟,神情顿时有些幸灾乐祸。
一听牵扯到朝廷大事,侯夫人果断道:“这事我们内宅别管了,靖王府的人若再来,直接让门房回话,让他们找我们侯爷谈。”
遂又嘱咐顾氏道:“你只管按原计划操心三丫头的亲事,这回可要擦亮眼睛看仔细了。”
胸有成竹,十分笃定的样子。
可嫣蓦然一惊,不禁思忖这话的份量。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李家,低调内敛的表象下隐藏着强悍的本性。
靖王府的事由侯爷出面,顾氏正求之不得,自然欣然应喏。
“唰”的一下,门帘被人掀开,李笛声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在大家迟疑的目光中,他直直走到可嫣面前,眸带波澜凝望着她。“可嫣,你听我说。”他的声音低沉,隐透着几分担忧。
可嫣一见这态度,立刻惊站了起来。
李笛声道:“城西的杨家牵涉到夏大人的案子中了。”
可嫣顿时迷茫。
杨家?哪个杨家?
李笛声继续道:“昨儿皇上已经下旨收回夏大人身上的头衔,并罢免了他的官职!”
也就是说,这个牵涉其中的杨家,恐怕情况也很不乐观。
啊,想起来了。
可嫣曾听木姨娘提起过,明嫣嫁的人家正是姓杨!
李笛声这样急巴巴来和她说,莫非出事的正是王明嫣嫁的那个扬家?!
可嫣心中一寒,脑中霎时想到一个词——连坐。
作者有话说:这章写得很纠结,删删改改,一整晚才三千字。这更算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