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可嫣抱着李筌声进房,顾氏双眸一亮,蓦地起身迎了过来,二话不说将孩子抢抱了过去。
不想,李筌声很不给她面子,不但奋力挣扎,而且还同时尖声哭叫了起来。
“啊哟——”顾氏大叫一声,片刻功夫,她脸上就被挣扎不脱的李筌声甩了几巴掌,脖子上也被撸了几下,她又气又急,偏偏又不敢喊打喊骂……一时好不狼狈。
显然,这孩子很不喜欢这位平常只理李箔声的大伯母。
眼看着顾氏渐渐有些招架不住,可嫣这才小心上前:“大伯母,筌声刚被人从睡梦中挖起来,现在脾气正大,要不,还是我来抱吧……”
顾氏满肚恼火,偏又无可奈何,这时李筌声已经开始向她的头发进军,胡拉乱扯的,治得她嗷嗷乱叫。
顾氏吃痛不住,几乎是恶狠狠地将人还给了可嫣。
李筌声一到可嫣怀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姚氏在旁见了,眼底闪过嘲讽。关氏神情复杂。
很快,全家人都来了。
金氏的目光从李二老爷、李侯爷、侯夫人脸上依次掠过,最后落在可嫣和肖氏身上。她吃力地抬起手——可嫣连忙将懵懵懂懂的李筌声抱到她身边。金氏的眼中霎时充满怜爱,她牵着儿子的手,又示意哭得两眼红肿的六娘近前,然后将两只小手交到了肖氏手里——她瞪大两眼,一时祈求望肖氏,一时又凝目看可嫣。
肖氏泪如泉涌:“五弟妹放心,都是没爹的孩子,我和媳妇以后一定多多照看他们。”
顾氏也连忙道:“是呀是呀,五弟妹放心,我们长房也会照顾好侄儿侄女,义不容辞!”很急切的表白。
李大年也跟着妻子的话点了点头。
众人眼泪潸流。
金氏却脸露焦急,整个人躁动起来,她拼死撑出口气,吐字道:“过……过……过继给二嫂!”这句话说完,她整个人仰倒,再也没有半分挣扎的力气。
房里落针可闻。
大家只听到金氏急促的呼吸声。
金氏嘴唇发白,身体已经完全不能动,她绝望哀求的眼神直直看着家里的三位大长辈——迟迟不肯咽气。
可嫣望着这样可怜的她心酸不已,几乎想别过脸去。
李侯爷和侯夫人同时看向李二老爷——
李二老爷陷入深思,闭目良久,再睁眼时,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苍凉的声音满是颓丧,带着破哑:“就依媳妇的,把六娘和筌声哥儿过继到二房……”
姚氏吃惊抬头,肖氏和顾氏同时怔住。
金氏闻言身体一松,两眼慢慢闭了下去,歪头咽了气。
“五弟妹……”肖氏惊喊一声,屋里大人小孩顿时全都跟着哭了起来。
李二老爷摸摸孙子孙女的头,深深看了肖氏和可嫣一眼,然后慢慢踉跄着走了出去。
可嫣有些茫然。
金氏是自杀的——长长的金步摇还插在她胸口,串珠随风轻晃的声音仿若细咽悲鸣。最后的心愿达成,她巍然不动的逝姿很放松,神色安祥……
抑或许,这真是她最好的归宿。
金氏虽然懦弱胆小,但她并不愚蠢,至少她了解这个家的很多人——她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自杀虽然是一种逃避行为,但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
举家大哀之后,大家开始冷静。
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金家来人了,李笛声陪长辈们出去见客。
李五年夫妇猝死,于情于理,李家都该给金家一个交待。金氏的儿女即将过继给人,金氏的嫁妆如何处理?李五年夫妇出殡的时候,灵柩前的灰盆该由谁来顶?这些,都必须两家人坐下细谈。
可嫣和贵姐儿分别照顾着李筌声和六娘。
酉时左右,张婶子赶回来了,气喘吁吁道:“大少奶奶,听说五太太也没了?”
可嫣点点头,问起王家:“家里那边怎么样?”
张婶子左右看了一眼,玉溪心领神会,立刻带着其它人出去,自己守在门口。
“姜姨娘像疯了一样闹了几场!”张婶子开口就道。
遂又担忧的语气:“现在府里谣传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是四少爷非要给五少爷喂点心吃,所以这才把五少爷噎死了……也有人说,”她压低声音,“也有人说,四少爷这么做,是大少爷唆使的。”
可嫣面色凝重:“这肯定是谣传!五弟身子不好,这谁都知道,大哥犯不着!”国栋就是出手,那对象也该是国材!但是——
就怕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张婶子为可嫣散了头发,“姜姨娘哭闹不停,太太去劝她,她倒好,规规矩矩行了礼,该哭还是哭,和太太说话,字里行间全是挑拨之意,气得大老太太亲自跑去把姜姨娘训斥了一顿,说她怀着的时候不好好养胎,现在孩子没了又听风就是雨,一天到晚唯恐家里不乱,尽出妖蛾子……”
她加重的语气:“老爷知道了什么也没说。”
大老太太知道得还真是及时!可嫣心笑。
一边是姨娘生的早产子,一边是所有子嗣中唯一优秀的继承人——这姜姨娘,还真是昏了头了。
可嫣为那可怜的国安伤怀一阵,续问:“我这边的事情,父亲他们听说了吗?”
张婶子点点头,“我回来的时候,王家已经接到了报丧,老爷说,大少奶奶这边要紧,不用急着赶回去。”
王家可以这么说,但她该怎么做,还真有点为难……
可嫣看着张婶子为她梳的新发型:头发梳成内外两圈,然后用一支玉簪把两圈头发穿起来,系上白绳,一大一小——“这发型有什么讲究吗?”
张婶子左看右看,仔细检查确定无疏漏了,这才道:“当然有了,这是您长孙媳该梳的头型。”
噢,原来是身份的象征。可嫣明白了。
灵堂设在内仪门外的向南大堂,李笛声回来换麻衣。
“金家的几位舅爷没有收回五婶的嫁妆,说是留给六娘和筌声!”李笛声一边脱衣服一边说,“我让舅爷们到时来见证,筌声过继我们房的时候,到时两家核对一下,罗列出清单来。”
可嫣上前帮他,“会对实物吗?”
李笛声穿衣的手一顿,思忖着翘了翘嘴角:他这小妻子,倒是个精明的……
“当然会!两家再核对一遍,重新罗列清单。”不重清一遍,他将来可没那么多钱赔。
“明天会有很多亲戚朋友来吊丧,你别紧张,有什么不懂,就问母亲。明儿一早我还要先去城南一趟,回来时宾客们也该到了,到时候,我们应该没什么时间见面……”他絮絮说着。
明天一早还要去王家?可嫣有些担心:“家里忙得过来吗?我今儿让奶娘回城南了一趟,父亲带话来,让我们先顾着这边……”
“岳父这么通情达理,我们更该识礼知数!”望着眼前围着自己打转的可嫣,闻着她身上的淡淡清香,李笛声的声音渐渐低了些:“没事,快马加鞭,来回最多半个时辰。”
思忖片刻,他交待:“明天可能会碰到一些特别的客人,你要多小心。”
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那些人还要来闹事不成?对了,弄了这么久,她还不知道五叔究竟是为什么事死的呢!
可嫣抬着眼睑瞄李笛声,心里犹豫着该不该问,想着这在这个时代算不算逾越行为……
这时床上的李筌声被尿胀醒,急得大喊大叫。
抱人,脱裤,嘘声,可嫣所有的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
李筌声舒服了,任由可嫣帮他穿回裤子,完了,他还往可嫣怀里用力钻了钻。
李笛声的脸色顿时有些黑。
遂又赧然——他能和一个两岁的娃娃计较什么叔嫂的问题么?
但心里还是不舒服。“这小家伙这么黏你,你可别惯坏了他。”怪怪的语气。
遂又道:“你要和大伯母学管家,哪有那么多时间照顾他?依我看,还是把他交给他自己的奶娘最好。”
可嫣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随口“嗯”了一声,李笛声这才满意地走了。
他要去守灵。
……
穿着最粗陋寒碜的孝服,可嫣作为第三代长媳与众来宾答礼,几乎一整天都要在“丧家还礼”中度过。
她现在万分后悔没有事先学小燕子准备一些“跪得容易”。这大半天跪下来,她早就浑身酸痛。
午时左右,第一批比较特别的宾客到了。来人是马家。
紧接着,夏家,徐家,也都相继到了。
这三家都是皇亲国戚,其中马家是二皇子外家,夏家和徐家分别是大皇子和九皇子的外家。
马夫人一副比李家还难过的样子,悲戚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可惜你们五爷多好的人……”
夏夫人见状,冲着马夫人厌恶地皱了皱眉。
随即也是一副与尔同悲的表情,语婉道:“侯夫人请节哀,听说五爷的父亲病了,我们府上正好有几支上好的人参,今天也带来了,特意送给府上的二老爷补补身子……”
她的话音刚落,夏家的下人立刻将人参奉上。
一时间,所有有心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侯夫人身上……
尤其是另外也有人员伤亡的几家人,一个个全神贯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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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娘后面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