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黄的灯光下,又薇明眸似水,神情动人。
可嫣目光微凝,随即莞尔一笑,正欲开口,就听到外面有小丫鬟行礼的声音:“给大少爷请安。”
众人一喜。
门帘“唰”的一声已被人撩开,李笛声大步走了进来。
面沉如水。
众人一怔。
可嫣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李府又出事了?
她连忙朝众人摆手,众人会意,一个个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深更半夜,喝茶不合适,可嫣给李笛声倒了一盅热开水进来。
李笛声接过茶盅,轻轻啜了一口,滚烫的液体滑下咽喉,一下让人大半个身子都暖和起来。
“靖王府的大公子死了!”他看着可嫣道。
可嫣惊讶。
靖王府的大公子?
难道是与李三娘有婚约的那个人?
他死了?
怎么死的?
两家不是已经退婚了吗?他死了与李家还有什么关系?
难道……
“三姐的庚帖还在靖王府。”李笛声看出了她的疑惑,于是道。
果然!
风驰电掣间,可嫣已然有些明白。
三娘的庚帖还在靖王府——也就是说,两家还未正式退亲。而三娘,从此以后可能会背负克夫的恶名。
她稳住心绪,“祖父怎么说?靖王府是什么态度?”
直问关键。
李笛声欣赏的目光凝在可嫣脸上,“靖王府现在乱成一团,有人向靖王谏言,提出让我们两府冥婚……”
“冥婚?!”可嫣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中国历史上,冥婚制度最先始于周朝。最开始只适应于死时未婚的男女,后来清朝时,才有活人嫁死人的“抱主成亲”风俗。
一旦靖王府如愿,那李三娘就得守一辈子活寡,这是一种灭绝人性的婚姻制度。
“那靖王同意了?”可嫣内心颤抖。
李笛声苦笑道:“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提这个建议的人是大皇子心腹。”
可嫣愕然。
怎么又扯到了大皇子?!
如果真是这样,事情怕有些不好办……
可嫣一蹙眉,李笛声立刻明白,他的小妻子只怕已经想到了事情的复杂性——她真的很通透。
他心中再次确定。
“今儿已晚,我们先睡吧。”他道,“你明儿去看看三堂姐,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心里肯定不好受。让她放心,这事,祖父和大伯父会想办法的。我们李府也不是团面,可以任人搓圆揉扁!”
说到最后,他的神情带着冷然。
可嫣点头,两人更衣上床。
一想到这个时代的很多离谱制度,可嫣不禁心中泛冷。她不自觉地往李笛声怀里钻了又钻,贪婪地吸取着对方身上的体温。
对于可嫣的异常,李笛声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想到可嫣听到“冥婚”二字后,那虽然极力掩饰,却仍然外露的焦虑、担心和同情——对别人尚且如此,当时她嫁给自己时,又该是怎样的彷徨无助……
想到这,他不由呼吸一窒,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活着真好!
第二天,给长辈们请安之后,可嫣提出先去看看李三娘再去顾氏那边学管家。
说到李三娘,顾氏立刻用帕子掩眼抽泣了起来。
侯夫人叹息道:“你是好孩子,快去吧。”神情很是欣慰。
顾氏也难得地:“替我多劝劝你三堂姐,她从今儿早上起,就更加不好了。”
可嫣点头应喏,行礼退了出来。
李三娘住的地方在西院,以小油车代步,也要小半炷香的时间才到。
刚下小油车,可嫣还来不及欣赏院落风景,就听院内一阵喧嚷之声。
闺房内,李三娘身边的大丫鬟玉秀颤抖的声音大叫着:“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把三小姐手里的剪子抢下来!”说着,自己率先扑了过去。
“你们别过来!”李三娘大喝一声,剪抵咽喉跄退一步,凄然的脸上泪如雨下。
“你在做什么?!”可嫣又惊又怒,怎么一个个都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奶娘,你去守住院门,从现在起,没我的令,谁也不许出进!”可嫣一边盯着李三娘,一边果断吩咐。
张婶子知道轻重,连忙小跑着出去。
“那个谁!”可嫣看一眼玉秀,目光又回到李三娘身上,不怒而威道:“想必你是这里的大丫鬟,立刻派个嘴严的小丫鬟出去请你们大太太!如果还想要你们小姐的名声,就让她别哭丧着脸,小心惊动了其它人!”
玉秀又惊又骇,好一会才恍过神来,忙不迭照办。
李三娘凄笑:“人都要死了,还谈什么名声不名声!”再说,她的名声早被人糟蹋坏了!想到这两年靖王府拖婚以来,姐妹们明里暗里的或同情或挤兑或嘲讽,她只觉更生无可恋!
想到着,她扬手就要引颈自戳。
“啪”的一声巨响。
众人惊住,李三娘手上的动作也缓了下来。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可嫣。
可嫣满脸肃容,慢慢收回炕桌上的手,忍着手心的麻痛,尽量很清冷的声音道:“三堂姐若真想死,弟妹绝不拦你!”说话掷地有声,“三堂姐如此重情重义,弟妹佩服!三堂姐放心,您对靖王府大公子如此一往情深,大家感念其诚,一定会为你们举办一个盛大的冥婚仪式,将你们两人合葬在一起。”
有时劝将不如激将,她就不信,李三娘对那靖王府全无恨意。
果然!李三娘一闻此言,直气得浑身颤抖,目眦欲裂。“我就是一把火烧了自己,也决不和那样肮脏的人合葬!”她尖声厉叫。
吼完这一声,胸口那口憋着的气仿佛也乍泄了,李三娘泪流满面,双手颤抖着,对着咽喉的剪刀竟再也戳不下去。
她恨恨一咬牙,狠狠将手里的剪刀发泄般扔在了地上,然后伏炕大哭了起来。
玉秀连忙将地上的剪刀捡了,站远了藏到身后。
可嫣吐了口气,朝玉秀等人道:“你们下去吧。”
玉秀咬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带着众人退了下去。
静坐良久,可嫣心中酝酿了一下语气和说词,正准备长篇大论一番,就听到外面众人给顾氏和侯夫人请安的声音。
“三娘!三娘!”顾氏急急冲进来。见女儿没事,她重重松了口气,随即又悲从中来,母女俩不由抱头痛哭。
可嫣站了起来,朝侯夫人默行一礼,然后悄悄退到了院中。
玉秀正在责备那个报信的小丫鬟,“不是让你只请大太太吗?怎么把侯夫人也惊动了?”
小丫鬟委屈地:“我是只请了大太太,侯夫人那里,是大太太自己说的。”
“那其它人知道吗?”玉秀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小丫鬟摇头,“当时侯夫人屋里只有大太太了。”
玉秀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可嫣暗暗点头,这玉秀,倒是个明白的。
慢慢的,屋里传出喁喁细语声,若有若无,好一会,顾氏母女俩那悲泣的声音才渐渐消弥。
周妈妈掀帘,侯夫人驻着拐从屋内摇晃着出来。她一眼就看到了可嫣,深邃的目光微闪了一下。
她回头朝周妈妈道:“我看大媳妇已经六神无主了,你在这里帮忙处理一下,让大孙媳妇送我回去好了。”
周妈妈应一声,可嫣忙上前搀扶。
所谓帮忙处理,可嫣知道,大概是对院里那些知情的丫鬟们封口。
“今儿亏得有你!”侯夫人喟叹道。
可嫣小心扶着她,“一家子骨肉,谁没个难过的时候,祖母也不必太担心,等祖父他们再为三堂姐挑个好人家嫁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只字未提自己刚才的处置和功劳。
有些事,可以做,但不能自己说。一旦说了,十分功劳起码会减去二分。
侯夫人长叹一声:“只希望三丫头的日子先苦后甜吧。”
可嫣默然,她也希望李三娘受了今日这些苦,会更懂得珍惜明日的那些甜……
……
李三娘出了这样的事,顾氏自然没心情再管家了。
可嫣从善如流回了有容院。
玉溪迎了出来,一脸的欢笑,“大少奶奶,今儿有两位管事妈妈来求见您。”
可嫣讶然,“她们可说了什么事?”
玉溪看了又薇又莲一眼,笑道:“她们听说大少奶奶身边有不少丫鬟到了年纪,所以想来求个恩典,求娶大少奶奶身边的大丫鬟呢!”
又薇手一抖,失手翻了准备递给可嫣的茶。
可嫣蹙了蹙眉。
“除玉溪外,其它人都下去。”她神色平静道。
又薇又莲内心忐忑着应喏,慢慢退了出去。
又薇原本想听听墙角,但看张婶子如门神一样杵在大门旁,只好怏怏回了房。
心里恨得要死。
……
“大少奶奶,那两位管事妈妈分别看中了又薇和又莲,这可是大好事!奴婢已经打听过了,这两位妈妈都是大太太身边的得力人,丈夫也都是外院有头有脸的中等管事,大少奶奶若将又薇又莲许给这两家,那且不是两全其美……”
玉溪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因为她看到可嫣端坐如石,一双璨若星辰的眸子正平静无波地凝望着她。她想到了深不见底的窖洞,只觉凉气袭人。
心中一凛,玉溪悚然道:“大少奶奶……”
可嫣微微一笑,慢声道:“玉溪,是谁告诉你我要将又薇又莲配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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