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嫣惊讶地看着他。
“睡吧，我们李家能从先皇手中平安到现在，以后也会继续平安下去。”
他竟然洞悉了她的所虑所想？！
可嫣精致的五官艳丽展开，脸上慢慢露出豁然开朗的神情。
是啊！李家风雨几十年而不倒，又且会全无根基？老侯爷是经历杀场生死，看过世事沉浮的人，又且会鲁莽行事？
……她是关心则乱。
一瞬间，所有的忧虑不安全都不见，心慢慢沉淀了下来，可嫣的呼吸渐渐平稳。
望着刚才还像烙饼似的翻来覆去，这会立马就依偎着自己睡着的小妻子，李笛声不由失笑。
蒙蒙胧胧晕黄的灯光下，可嫣双目轻阖，粉色的半边小脸趴在他胸口，娇艳欲滴的小嘴微张着，右手抓着他胸前的亵衣未放……
这是很依赖的睡姿……
李笛声幽深的眸瞳微亮了一下，轻轻喟叹一声，小心抬手灭了灯，心底的某个角落却仿佛柔化成了水，轻轻荡漾……
……
每日辰时，是顾氏召见各位管事的时间。可嫣特意提前了半个多时辰到，不想还是去晚了。
各处的管事妈妈正准备离开。
李五娘坐在顾氏的左下首，本来不紧不慢吃着零嘴，见了可嫣，立刻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顾氏一掌拍在桌上，指槡骂槐训斥：“没规矩！她是你嫂子，还不上前见礼？”
可嫣脚下不停，继续保持原有的速度走到顾氏跟前，不慌不忙行礼，故意高声诧异问：“大伯母平常不都是辰时召见各位管事妈妈吗？今儿怎么提前了？祖母让侄媳跟您学着管家，本想提前半个时辰到，不想还是来晚了。”
外院还未离开的管事妈妈顿时纷纷驻足，均回头望了过来。
众目睽睽，顾氏强颜一笑，只好介绍道：“这位是大少奶奶，从今儿起，她和五小姐一起，在我身边跟着学管家。”她没料到可嫣会这么早。
众管事妈妈神情各异，大家面面相觑，但都还算恭敬地行了见礼。
李五娘坐在暗花实木椅上，只顾喝茶用点心，对顾氏的话置若罔闻，对可嫣除偶尔冷瞥几眼，根本没有半点要见礼的意思。顾氏对此视而不见，反而揉着腰，似嗔似怨的语气笑道：“还是你母亲好，天天吃吃斋，念念佛，不像我，天生的劳碌命。”
可嫣淡淡一笑，无关痛痒的问题不必争锋。
“大伯母哪里话，您是能者多劳。”
遂又小心措词：“母亲淡薄名利，一心吃斋念佛要向善，我们做子女的，只希望她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日子过得高兴……至于其它，那都不重要。”
顾氏对可嫣的恭维态度很受用，当下也没计较她为肖氏说的话，笑呵呵解释道：“不是你来晚了，只是因为一会我有要事要出门，所以今儿才提前处理了家里的日常琐事。”遂又无甚诚意道：“刚才忙乱了些，竟忘了派人提前和你去说一声，实在是我的疏忽，让侄媳妇你白跑了……”
言下之意，她今天是没时间教导可嫣了。
她还是昨天那句话：“管家之事不争这一、二日之功，你明儿再来吧。”一副为可嫣着想的语气：“想必你院里也还有事情要处理，我让芍药送你回去。”还一副慈祥长辈关心晚辈的表情：“一定要让她送你！只有她亲眼看你安全进了院门，这样我才能安心，放心。”
可嫣瞥一眼满院正准备散去的管事，恍有所悟。
顾氏堂皇关心下的真实目的，只怕是为了防止她趁机结交这些管事妈妈吧？
她笑应：“那就劳烦芍药姑娘了。”
就像顾氏所说，事情不争这一、二日之功。
回到有容院，张婶子立刻愤愤不平：“大少奶奶，大太太这是有意推托！”
“那也不一定！”玉溪的看法不同，“听说大太太正为三小姐的事情奔波，说不定还真有事！？”
玉溪谨慎，提醒可嫣道：“大少奶奶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奴婢离开前，大老太太曾千叮咛万嘱咐，她老人家说，您这位大伯母能在李家主持中馈这么多年，恐怕还是有些异于常人的手段的。”
可嫣心中也认同大老太太的话，于是道：“今儿的事，不要再提了，不管是真是假，大伯母既然说她有事，那我们就信她是有事！”
张婶子也有些明白过来，若有所思。
玉溪见云烟还不明白，只好道：“侯夫人突然让大少奶奶跟着大太太学管家，很多人肯定有很多想法，这会子肯定正死死盯着我们大少奶奶呢！就拿今儿这事来说，如果我们大少奶奶沉不住气，气冲冲跑去侯夫人那里告上大太太一状，侯夫人知道了过问，如果查出大太太确实是有要事呢？那时大家会怎么想我们大少奶奶？侯夫人她们又会怎么看？”
玉溪说得没错，今儿这事，虚虚实实，看着是把柄，但更有可能是陷阱。
玉溪点了云烟的额头一下，嗔道：“平日见你挺伶俐，怎么关键时候这么糊？”
云烟揉着额头笑，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可嫣，却发现自家主子正气定神闲将原本插在景泰蓝缠枝花卉纹荸蒂瓶里的桃花一枝枝换到另一个乌金釉荸蒂瓶中。
“这样是不是更好看些？”可嫣回头问众人，遂又喃喃：“可能用纯白釉的荸蒂瓶，效果更好……”
完全不在意的姿态。
玉溪目光闪了闪，赶紧道：“是好看多了。”
可嫣点点头，问起青儿母女。
云烟道：“日子已经定下了，青儿五月二十八正式出阁。”
张婶子高兴道：“五月二十八的日子好，既不快也不慢，刚刚好。”
确实，青儿嫁得太仓促，难免让人多想，这样准备二、三个月之后再嫁，正好。
这时院里有人道：“大少奶奶，表小姐来了。”
可嫣与张婶子对视一眼，先后迎了出去。
“表妹来了！”可嫣这一声叫得高兴，这称呼问题，忽略的是年龄，表明的是身份。
顾四娘嘴唇张了几张，但还是叫不出那一声表嫂，只好咬着唇，敷衍地道了个万福礼。
可嫣也不计较，热情地尽着地主之宜。
顾四娘的身体又纤细了许多。她今天穿了一件浅香色地折枝大洋花妆花缎制成的长裙，眉宇间似有无限缠绵之意，神情淡淡忧，淡淡愁。
小丫鬟上茶奉果。
可嫣低头啜茶，眼角的余光看到顾四娘的奶娘悄悄拉了她一下。
“表……表嫂……”这声称呼终于叫出来了，真不容易！
可嫣微笑抬头，顾四娘连忙也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递出手中的一双鞋道：“这是四娘特意为表嫂做的鞋，还望表嫂别嫌弃。”她的眼神含满期待。
这唱的哪出？可嫣纳闷地看向绣鞋——哦，原来鞋面上绣着的是并蒂双莲……
可嫣意味深长地看了顾四娘一眼，捧起绣鞋仔细看了，嘴里啧啧赞道：“表妹手艺真好，瞧这莲花，栩栩如生，让人看了都挪不开眼了。”
顾四娘神色一松，脸上瞬间露出喜色来。她身后的奶娘一副松口气的样子。
可嫣却慢慢敛了笑，轻轻将绣鞋放下了。
顾四娘立刻紧张起来：“怎么？表嫂不喜欢吗？”
这时玉溪看了可嫣一眼，笑道：“表小姐有所不知，比起花开并蒂，我家大少奶奶更喜欢一枝独秀……”
……
顾四娘带着可嫣的答复回去了。
张婶子不屑地：“呸！还真不要脸，上赶着求人家做妾。”
可嫣想起顾四娘临走之前那绝望痛苦的眼神，轻轻道：“呃……她也是可怜人。”
张婶子赶紧道：“大少奶奶，这事上您可千万不能心软！别看现在是只温驯病羊，但一旦您心软了，那她将来就能变成狼！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您忘了姜姨娘和已故大太太的教训了？”
农夫和蛇的故事，可嫣怎么可能不懂？！所以她才示意玉溪那么坚定地答复了她啊……
“奶娘放心，我不过是一时感慨罢。”
卧塌之侧，且容他人酣睡！她还没那么圣母。
李笛声进来，身后的小厮抬着一个很大的红木箱子。
“这些是什么？”可嫣问。
李笛声喝了口茶，道：“不是让你今天去后院看看哪间屋适合做书房吗？看得怎么样？哪间比较合适？”说着指向地上的木箱，“这是我从外书房挪来的一些书。”
糟糕，一大早忙到现在，她早忘了这茬了。
可嫣不好意思道：“我也才回来不久，还没来得及去看……”
看可嫣一脸歉意和紧张，李笛声淡笑了下，道：“没事，一会我们一起去看也成！”遂又随口问：“对了，刚刚在路上碰到了顾表妹，看样子，是从我们院里出去的吧？”事实上，是顾四娘一看到他就抹泪跑了，弄得他莫名其妙，所以才想着问一声。
不过看样子，自己的小妻子没吃亏便是！
“你让着她一点，大伯母最近也在为她寻人家，她在我们家也住不了多久了。”
他这是在变相给自己交待吗？
可嫣不由莞尔。
守门的刘婆子急急跑进来，喘气道：“大……大少奶奶，您娘家来人了，在门房外，说是五少爷没了。”
“什么？！”可嫣大吃一惊，随即露出茫然的表情。
偏在这时候，仪门处一阵喧哗，隐隐约约，听到有内监的声音高喊：“圣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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