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压在龙案边角的御史奏折，终于被人再次提起。
而皇上，也终于有了动作。人证物证俱在，快刀斩乱麻，等众大臣回过神来时，皇上已经下令将夏大人及其部分党羽大臣暂时收押。
一系列动作，堪称雷厉风行。
变故令大皇子党惶惶不安，大部分人开始寻思着该如何自保；而二皇子一党也不好过，谁知道皇上会不会也拿他们开刀？
整个京城上空，笼罩着厚厚的云层，街头巷尾的老百姓们闲聊，有经验的人称——这是雨季快到了。
……
李府，侯夫人院内，气氛凝重。
侯夫人躺在炕上，背后靠着引枕，周妈妈正服侍她喝药。
众媳妇围在炕边，俱都满脸关切。
“好好儿的，母亲怎么又发病了？”肖氏上前替侯夫人擦拭嘴角残留的药渍。
顾氏和姚氏心虚地低头。
侯夫人喘着粗气，轻阖着眼。周妈妈忙道：“太医说，侯夫人这病，得静养，受不得刺激。”
言下之意，就是受了刺激才发的病。
可嫣的思绪则回到了昨晚。
玉溪当时这么说的：“顾小姐是申时左右在园中丢失了东西——声称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天没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找了，不过没找到。后来听院里当差的一个管事妈妈说，她好像在园子里看到过，看着像，但不敢肯定。顾小姐一听信，立刻着急，当即就带着婢女一起去了那位管事妈妈说的地方。当时筝声少爷喝了点酒，隐约记得有哪位管事让他往万春堂去一趟，说是有长辈找他。也是巧，筝声少爷从园子里经过的时候，顾小姐被园里的一只野猫惊了一跳，从暗处跳出来，所以这才与筝声少爷撞到了起。当时筝声少爷身边跟着人，许是因为动静大太，于是惊动了正打小路经过的众位管事。至于为何那么晚，众位管事会出现在那里，奴婢们费了好大劲才打听出来，据说是大爷身边的小厮传的话，说是大爷召见他们。不过不知怎么的，后来大爷又传话让大家先回去。”
“而如今，”玉溪后来又小声道，“听说侯夫人查到管事妈妈和小厮身上时，发现这两人先后找了理由请假回了家，至于通知筝声少爷去万春堂的那位外院管事，据说还没弄清楚到底是谁。”
侯夫人昨晚就得到了消息，要发病也是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竟然导致侯夫人直接晕了过去？
可嫣心里疑惑着，抬头悄悄看了一眼顾氏和姚氏。
顾氏眼里关切，但面色并无忧虑；而姚氏，此刻正愁眉深锁。
“你们先回去吧，让我静一静。”侯夫人开口道，目光落在顾氏脸上时，很是失望痛心的表情。
大家不敢忤逆，只好暂时退下。
一出院门，姚氏就朝顾氏笑道：“大嫂，您可知那晚引顾小姐和管事们去园子里的两个奴才不见了？”
顾氏“惊讶”：“不见了？怎么可能？四弟妹误会了吧？两人只是请了恩典回家探亲，暂时不在府里而已。”
姚氏笑容泛冷：“是吗？只希望时间到了，两人还会回来。”说着，轻轻一拂礼，带人扬长而去。
顾氏见状只眯了眯眼，对着姚氏的背影心中冷笑。
蒋氏突然皱眉：“不对呀，这事我们都知道了，大嫂怎会不知道？”很疑惑的语气。
顾氏狠狠剜了她一眼，心中暗骂蒋氏脑袋缺弦，满脸不虞道：“这两天我守着四娘，哪有那个闲时间去管别的事？”遂又阴阳怪调道：“三弟妹有空操心别人的事情，不如多想想三爷赌债的事情吧。”
说着，她俯身靠到蒋氏耳边，一字一咬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三弟妹，奉劝你一句，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的好。”
蒋氏脸色发白，瞪着眼，浑身颤抖。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顾氏心里冷哼一声——跟我斗，当我从前那些冤大头白当的呢！
诡异的气氛下，大家有些不欢而散。
……
可嫣跟在顾氏身后，进了管事们回事的院子。
刚进门，就见芍药火急火燎的迎了出来，惊骇道：“大太太，出事了，刚才衙门的人送来信，说是府外的管事整理账册送回府的路上，马车受惊冲进了铁匠铺，引起大火，管事人烧伤，账册也没抢救出来。
“什么？”顾氏“啊”的一声，整个人瘫软倒地。
“大太太，大太太！”芍药想拉住顾氏，却反而被她带倒，一时大急。
可嫣俯身帮忙，心里却暗暗好笑，这马车还真会选地方受惊。
但这些都不是她该出面的事：“奶娘，你快去请大夫。”
遂又吩咐一旁的丫鬟：“快去侯夫人院里找周妈妈报信。记住，不要直接报到侯夫人那里，你只找周妈妈说。”
可不能在这时候把侯夫人气出个好歹来。
不一会，账本被烧，管事受伤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般，飞过了李府各个角落。
聪明的，讥笑一声。
不知内情的，少不得要长吁短叹一番。
顾氏悠悠转醒的时候，侯夫人已经在周妈妈的搀扶下，慢慢走了过来。
“大夫怎么说？”一进门就先问人，满脸焦急之色。
可嫣赶紧道：“说是一时气急。”
顾氏从床上“吃力”爬起，哭泣道：“母亲，这可怎么好？您吩咐整理的账册被烧了。”
侯夫人微笑着，和蔼道：“你这死心眼的孩子，账册哪有人重要。幸亏没急出个好歹来，要不然，你让我怎么向大年交代？”
“儿媳实在是……”顾氏羞惭低头。
侯夫人仿佛没事人似的，将目光移到了一旁的芍药身上，拉着她的手笑道：“真是个可人的孩子。要不是你及时扶着，你太太怕就栽到地上了。”
遂又很高兴的声音：“周妈妈，我记得库房里应该还有几件颜色鲜亮的衣裳，你看这丫鬟穿是不是合适？”
周妈妈附和笑：“老夫人您记性真好，确实有那么二件。”
侯夫人爽快道：“行了，那就找出来赏她吧。”
周妈妈曲膝：“是，一会儿回去了奴婢就找。”
可嫣望着不知所措的芍药和笑容僵硬的顾氏，叹服地看着侯夫人。
只听侯夫人又朝顾氏道：“天有不测风云，账册的事情怨不得你。要怪，只怪大年太忙，早几年竟把管外账的事情也推给了你，害得你辛劳一场不说，如今还因为一点小事就吓得晕过去，可见你平日里也是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生怕有什么问题的。你的好我记在心里，别焦急，看到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母亲……”
“行了！好好养着吧。”侯夫人起身，周妈妈连忙相扶，可嫣也帮忙。
侯夫人又朝芍药嘱咐道：“好好照顾你们大太太。”
芍药曲膝应是。
可嫣忙道：“祖母，我先送您回去。”
侯夫人没出声，算是默许。
油车上，侯夫人笑眯眯问可嫣：“这事，你怎么看。”
可嫣想到刚才那一幕，避重就轻道：“账册已经烧了，现在急也没用。依孙媳看，不如去找找铺里的二掌柜，看看他们手里还有没有备本或散账册。如有，重新整理一份就好了。”她就不信，这账册会只有一份。
只字不提与顾氏有关的话语。
侯夫人眼睛闪亮道：“难为你想得到这一点，不过，这几天还是要多在你大伯母身边学习。”
可嫣自然称应。
心想，她这应该算是过关了吧？
……
傍晚的时候，侯夫人让人将李大年夫妇叫进了屋里。
看到两鬓渐白的大儿子，侯夫人恍了会神，更加坚定了心中的决定。
“大年，你也老了。”她感叹道。
李大年一头雾水：“母亲……”
侯夫人看着他：“账册被烧的事情知道了吧？”
李大年羞愧地点了点头。
看来并不是完全糊涂。
“今儿我让李总管那边着手调查了，近几年的散账都有。”她看了一眼暗自紧张的顾氏，半晌才接道：“李管事还回话说，就是前几年的，说是费些力气也可以找到。”
李大年神色平静，顾氏紧揪着手中的白菱帕。
侯夫人观察着两人：“不过，我让他们先整理了近六年的再说。”
李大年依旧神色平静，顾氏倒先松了一口气。
侯夫人喝了口茶，突然转了话题：“我看中了大儿媳身边的芍药。”
顾氏大吃一惊：“母亲……”
侯夫人不给她说话的机会：“那丫鬟模样周正，我也让人打听过了，她的身体一直很健康，而且臀部也大，看着是个好生养的，最重要的是，她还是你身边的第一得力人，有感情基础，这样的人，抬了姨娘后，才会和你一条心。”
如雷轰顶，顾氏傻了。
李大年：“母亲……”
侯夫人严厉地：“难道你真的想绝后吗？你们夫妻感情好，这我知道，所以思虑再三之后才考虑了芍药，她是你媳妇一手培养的人，生了孩子将来寄养在你媳妇名下，这且不比别人来得亲厚？”
李大年顿时无言。
侯夫人拍拍儿媳的手，哽咽道：“为了香火着想，这次委屈你了。母亲这也是没法子才……”遂又道：“你们也上任在即，将十年的账册清出来，怕也来不及了，这样吧，就先对六年。”
顾氏惊讶抬头，半晌才流着泪道：“母亲放心，我也希望丈夫子嗣兴旺，儿媳听您的安排就是。”
她后悔，这次是真的后悔，早知有今日，还不如当初早早安排……
她心中怅然——如今世子之位已旁落，再有儿子又能怎样？
李大年知道，母亲能忍到今日才这般安排，已经是看在老顾爷的面上，记着往日的情分了。故也不敢不应。
侯夫人的反应大大出乎了顾氏的意料，想了想，她还想努力争取：“母亲，那四娘的事？”
侯夫人心中泛冷，口中叹惜道：“那毕竟是四房的嫡长子，以四娘身份，怕是只能做个姨娘的。这事，最好是你自己去和四侄媳谈。”她盯着大儿媳：“知道这件事的现在都还是我们自己人，你若心疼她，也可以在京城外替她选一户平常人家，我们添上一份厚嫁妆，她一过去当家做主母，想来也可以过得好。”
顾氏咬唇不语。
侯夫人也不逼她，由着她自己选择。
当晚，可嫣就得到消息，知道了账册的事情和顾氏身边的芍药被开了脸。
前世便是玩弄这些的高手，可嫣又怎会猜不到其中内情。
呃，有得必有失。
张婶子进来道：“大少爷身边的小厮回来报信，说他今儿回来晚，让大少奶奶不必等他。”
“有说去哪里吗？”
“奴婢问了，说是在书房陪老候爷议事。”
皇上关了好几位大臣的事，可嫣也听说了，想必是李侯爷与僚幕们在商量政事的时候，想让李笛声耳濡目染。
近子时，李笛声才回来，见可嫣还没睡，不由有些惊讶。
“不是让人告诉过你，让你先睡吗？”
可嫣一本正经道：“你不回来，我不放心。”
又薇又莲服侍他更衣，梳洗过后，李笛声爬上床。
他有些兴奋。
可嫣将他的手往腰上一放，道：“快睡吧，明儿姐姐回门，你还得去接她们回来呢！”
看来朝上的事对李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可嫣悬着的心慢慢回落。
李笛声身体拱了几拱，渐渐也老实了下来。
就在这一夜，礼部官员带着圣上口谕到了城南。
王家一阵惊慌失措的人仰马翻后，随即大喜——王七娘的婚期终于定下来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亲慵梦懒影的6花！感谢亲风烟渺的钻石！感谢亲410236718的1花1钻。感谢所有亲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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