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正要说话，就见顾氏身边的芍药一脸惶急走了进来。
姚氏脸色一白，侯夫人就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一个个不是慌慌张张，就是鬼鬼祟祟的？”
芍药似乎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脱口道：“回侯夫人，是顾小姐那边出了点事情。”
可嫣心中一惊。
顾氏惊讶地“啊”了一声，骤然高声道：“四娘怎么了？”
不待芍药作答，侯夫人就截断了她：“顾小姐现在在何处？”遂又道：“我老了，今儿累了一天走不动，你们快请了她来。若是不方便行走，抬着来也行。”
火石雷电间，可嫣也想到了什么，连忙上前拦住似乎只是无意识扩大了事情的顾氏，柔声安慰道：“大伯母，您别焦急，祖母已经发了话，想必顾小姐很快就会来，您且耐心等等，千万别急坏了身子。”
顾氏抿唇看着可嫣，目光很不友善。
侯夫人眼底闪过赞赏。
周妈妈见机行事，已经叫上几个心腹匆匆出去了。
姚氏将手边的润瓷茶碗端了放，放了又端，虽然极力掩饰，但显然是心绪难宁。
没过多久，周妈妈便领着顾四娘进来。
苍白的脸上泪眼婆娑，纤细的身体隐隐颤抖着，神情楚楚可怜。
“这是怎么了？”顾氏尖叫了起来。
可嫣凝目，发现顾四娘的裙裾上沾满了尘土。
她若有所思。
“姑姑——”顾四娘捂脸扑进了顾氏怀里，肝肠寸断般痛哭起来。
姚氏双手握拳，平静的表情下暗暗咬着牙。
可嫣暗自叹了口气。
看样子，是四房中了招。
这时外面小丫鬟道：“侯夫人，筝声少爷求见。”
姚氏闻言，霎时激动站起了身。
侯夫人睨了她一眼，沉声道：“让他进来！”
周妈妈带人回避，可嫣亦轻手轻脚跟了出来。
屋檐下，每隔一段距离便挂着一盏红灯笼，正幽幽闪着光。
“大少奶奶今儿忙了一天，也累了，不如先去休息？”周妈妈微笑看着她。
“这样可以吗？”可嫣犹豫地朝那绣着五福团花的门帘望了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如墨的天空，这才道：“那就麻烦周妈妈替我向祖母告罪一声，我现在去看看贵姐儿姐姐，她若没睡，我再陪她说会话就直接回去了。”
周妈妈笑容可掬应喏，亲自送她出院门，并再三表示一定将话带到。
直到可嫣乘坐的小油车伴着燃松油的路灯渐渐远去，周妈妈这才敛了笑，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般伶俐，若是能再大上几岁，那就更好了。”颇为遗憾的语气。
见到可嫣，贵姐儿很高兴，手指戳着她的额头嗔道：“总算记起我来了？”
可嫣大呼冤枉，揉着额头道：“人不在心在！你看我，都这时候了，也一定要来陪陪你才安心，你还戳我！”
贵姐儿在靠近灯架的椅子上坐下，突然安静了下来。她微微垂头，淡淡的灯光照在她玲珑有致的娇身上，曲线优美，十分动人。
“紧张吗？”可嫣笑问。
贵姐儿红着脸，半晌才点了点头。
遂又想起刚才听到的消息，关心问：“刚才崔妈妈经过万春堂那边的时候，听丫鬟们议论纷纷，说是表小姐和府上的少爷抱在了一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话不好答，可嫣只好含含糊糊道：“这我也不清楚！大概是有什么误会。”
贵姐儿恨声道：“你呀你！叫我说你什么好！你就不怕那位少爷是你丈夫？”
可嫣不说话，就看着她笑。
贵姐儿原本就是极聪慧之人，这哪还有什么不明的。泄气道：“算了，算我白替你操心了。”
“怎么是白操心！”可嫣连忙蹭到她身边，娇声道：“我心里感激得很，就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刚才我还想着，怎么才能让姐姐一辈子做我的靠山，替我操一辈子这样的心呢！”
“你呀！你就贫吧！”贵姐儿眉开眼笑。
“今儿家里来了位特别的客人，是定国侯太夫人！”可嫣笑着转移话题。
“是吗？她老人家也来了？”贵姐儿回想了一下，“我记得她三年前就已经七十岁了吧？”
“不会吧？”可嫣十分惊讶的口气。“我看她耳聪目明，腿脚灵便，除牙齿不见了几颗外，其它都和才六十岁的夫人差不多，我还以为她只有六十岁呢！”她夸张道。
两人再也没提起顾四娘的事情。
戌初时，可嫣前脚刚进有容院，李笛声后脚就回来了。
虽然身上带着酒气，但他的神志很清醒。
可嫣赶紧让人准备蜂蜜水，然后众丫鬟侍候两人梳洗。
折腾了好一阵，待房里没旁人了，可嫣才说起顾四娘的事，“……听到筝声堂弟求见的时候，四婶差点跳起来！”
明明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偏偏拐弯抹角来问。
李笛声嘴角翘了翘。
遂又想到当时之事的侥幸，一时又沉下了脸。
若不是段明轩非拉着他从另一条道走，非要去看祖父宝贝的那株玉海棠，说不定今儿需要站出来负责任的就是他了！
“我没在场，也是后来听说的，听说表妹有东西掉到了园子里，她和婢女正分头寻找，结果不知怎么的，就与堂弟撞到了一起，两人抱着在地上滚了几圈。”
可嫣惊叹。
滚了好几圈……
想到贵姐儿提出万春堂那边的丫鬟们正议论纷纷，相必现在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看来，姚氏要大伤脑筋了。
不是她家男人就好！
可嫣长舒了口气。
“这个事，自有长辈们处理。”李笛声道，“快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说着，微醉的两眼似笑非笑看可嫣，十分的勾人。
心激烈怦怦地跳了两下。
可嫣暗暗鄙视自己，好歹也是两世为人，她居然差点被人色诱。不过也从此确定了一件事，李笛声绝对是不能沾酒的体质，这人一沾酒，绝对变德性。上次也是，尽拿眼勾人……
身上带着酒气，可嫣闻不习惯，只好背着他睡。不想背后那人挨过来，竟在她颈背相连的地方不轻不重咬了两下……
可嫣娇躯一颤，只觉浑身躁热了起来。
身后渐渐有了轻细的鼾声。
仿佛被人泼了一大桶凉水，可嫣整个人清明，顿时汗颜大囧。
……
“……嫁人后，别再由着自己脾气来，与九皇子要和睦相处，做事前要多与他商量……”贵姐儿闺阁内，肖氏泪眼蒙蒙，絮叨了又絮叨。
侯夫人摸着孙女的脸，哽咽道：“嫁入皇家，以后见面就难了，到了那边，你万事小心，若有什么需要，只管让崔妈妈回来送信，我们会想办法的。”
贵姐儿内心忐忑，挂泪的脸上却露着坚毅：“母亲和祖母放心，女儿知道自己嫁的是谁，做事会三思而行的。”
“侯夫人，花轿已经来了。”小丫鬟高兴的声音刹那间冲淡了房内弥漫的离愁别绪。
屋内众人立时手忙脚乱，收拾的收拾，找盖头的找盖头。
盖头放下的那一瞬间，可嫣与贵姐儿相视一笑，双双脸上泪珠滑落。
一入宫门深似海。
可嫣只能在心中为贵姐儿祈祷。
正吉时，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李笛声背着贵姐儿上了八抬大轿。
可嫣在炮烟中睃寻，稍后，她就在人群中央看到了身穿吉服气宇轩昂的九皇子。
太远了，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女眷只能追送花轿到仪门。大闹之后的安静令人有些不知所措，关氏感叹道：“贵姐儿下次回来，我们就得行大礼相迎了。”
侯夫人淡淡道：“从今儿起，大家不能再叫她贵姐儿了，要称九皇子妃。”
一个称呼，一个地位。
大家或喜或嫉或怅然的声音应喏。
待宾客散尽，侯夫人留下了顾氏和姚氏。
一出院门，蒋氏就拉着肖氏低声道：“二嫂，您猜，您觉得母亲会让顾小姐进门吗？”
遂又自顾道：“若是做妾，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怕大嫂不会同意。若是做妻呢，只怕四弟妹又要不同意了！”
肖氏正情绪低落，闻言只恹恹道：“这些事，自有母亲和大嫂她们商量的，我们就不必多议了。”
蒋氏自讨没趣，但想到贵姐儿刚出阁，只怕这寡嫂心里正难过，于是很大度地原谅了她，微笑着甩帕告辞。
事情正如蒋氏所料，顾氏和姚氏两方正僵持着。
屋内三人，侯夫人默然不语。
姚氏抹着泪道：“大嫂，您先别急着生气，发生这样的事，弟妹我是心乱如麻。您也知道，我就筝声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嫡长子，他的亲事，我一直以来都是慎之又慎的。”
顾氏亦泪道：“那现在怎么办？整个府里都知道四娘没了清白，你们家筝声若不要她，那她就只能铰了头发做姑子，要么就只能一勒脖子了事了！若真那样，你让我怎么向九泉之下的哥哥交代呀。”
真做了姑子才好！姚氏心里对顾四娘恨得咬牙切齿。
口中却道：“要我说，这事也算祸从天降。”她话中有话：“当时黑灯瞎火的，顾小姐突然冲出来，两人巧不巧摔到了一起，偏还被一群人撞见，这也是命！”
好人家的小姐会黑灯瞎火神出鬼没吗？
“我们哥儿一向正派，昨儿一听说自己坏了顾小姐清白，吓得急忙来伯祖母这边认错承担责任，人都吓懵了，到今儿都还没恍过神来，整个人还呆呆的呢。”
三言二语，姚氏便将事情道出，责任撇清，态度摆明。
言下之意，筝声是她四房的嫡长子，嫡房长媳，作为任何一个家族，都是会方方面面考量的；然后就说明事情真相，点明顾四娘黑灯瞎火还在园子里瞎逛，而且是她撞了自己儿子，然后又说出偏偏被一群人撞见的蹊跷，最后又将筝声的承诺全盘推翻——她儿子当时吓懵了，神志不清说的话，你们不要当真。
侯夫人抚额，一旁的周妈妈连忙上前表示关切：“老夫人，您怎么了？”
看主子双目紧闭，顿明其意，立刻露出慌张的样子喊人进来扶侯夫人上炕，随后和顾氏、姚氏商量道：“两位太太，要不这样，您二位先去商量商量，等有了主意，或意见不统一时，再来找老夫人定夺，您二位看如何？您二位也是知道的，老夫人身体一直不大好，这几天操劳过度，刚才为表小姐的事情又忧心大甚，这时怕是犯了心悸了。”
顾姚两人对视一眼，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长辈身体重要了！于是两人无可奈何先回去。
等两人一走，炕上的侯夫人就睁开了双眼，刚才的虚弱早已不见，她目露精光，朝周妈妈道：“你可知道，筝声走的那条路，往常都是笛声走的？”
周妈妈小心地：“那，要不要奴婢去查查？”
侯夫人点头。
周妈妈曲膝一礼之后，立刻着手去办。
顾氏与姚氏扯了半天皮，无果之后返回自己的院落。
芍药迎了出来，低声道：“大太太，果然如您所料，侯夫人和四太太那边都在着手调查昨晚的事。”
顾氏冷冷一笑，“查更好，就怕她们不查。”
只有她们查了，她才好依计划行事。
顾氏脸上露出了一个阴森神秘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感谢亲yanqing6227的钻石！感谢亲季星的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