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坪镇里已经下过了第一场雪。杜承坤站在靶场上连开了几枪，那刺耳的枪声划破了长坪镇的寂静。新到的这批枪支是德国货，他可是花了大价钱从上海买的。从上海运回来了，这一路上也没少担风险，好歹是安全送到了手里。
“大哥，镇上的几个商家给你送礼来了。”老七过来时，手里多了一件披风。第一场雪刚过，地上的雪还没有化，杜承坤穿得不厚，站在雪地里试枪，这会也冻得透透的了。
“走，去看看！”把枪扔给老七，杜承坤自己把那带貂毛的披风系上，转身就往屋里去。
自从杜承坤占据了长坪镇之后，这镇上的商家每到过年过节总会给杜承坤送些礼来。说是送礼，其实多少有点像是保护费。当然，杜承坤倒也没抢过长坪镇的商家，老话说得好，这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看着前厅里摆满的礼物，杜承坤那张略显清瘦的脸上微微有些笑容。
“各位都是街坊邻居，每回都这么客气，让杜某如何承受得起呀！”
“杜爷这是说哪里的话。我们这些商家能在长坪镇上安稳做生意，也都是托了杜爷的福。”其中一位皮货商老板接了话道。“咱们这长坪镇冬日里冷得厉害，最近我进了批上好的皮货，特意挑了两张上等的皮子给杜爷做了件马甲。陈记的手艺，那可是做了几十年，保准杜爷满意。”这皮货商说着便把那带来的马甲给杜承坤呈上。
杜承坤伸手摸了摸，东西倒是极好的东西，所以点点头便让老七收下了。至于剩下的那几位，有卖酒的，也有卖洋货的，还有卖粮食的，反正但凡在长坪镇生意做得大的也都上门来送礼了。
梁家现在长坪镇只剩下那家酒楼，之前的几家店铺在梁家兄妹离开之后也都陆续转手给了他人。梁家老宅仍旧是一片废墟，似乎没有要重建的意思。梁家兄弟这几年先后都有回来过一两趟，只是那梁浣羽倒是再没回过长坪镇。
“大哥，有上海来的电报。”
急急忙忙从外面拿着电报跑进来的是杜承坤手下的一个兄弟，因为跑得太急，进门的时候差点没摔着。
“后面有谁追你呀？”老七上前拿过电报没好气地问了一声，那兄弟摸了摸头，也就下去了。
“梁二少来的？”
杜承坤喝了口茶，倒也不急不慢的。老七看了一眼电报的内容，还真是梁正潇来的。
“大哥，梁二少说这几日便有专人带着药品回长坪，让我们保证路上的安全。”
杜承坤这才拿过电报来扫了一眼。这几年来，他与梁正潇不但一直有来往，而且还做起了生意。梁正潇在上海、天津那可是淘了不少好东西，借着他建立的这条运输线，武器弹药、药品什么的，他大都是自己所用。一些稀罕的洋玩艺，大都是商家们抢着要贩卖的。所以，这长坪镇虽然地处山沟里，但上海那样的大城市流行什么，这里就一定有什么。
“大哥，咱们与刘继尧早晚得有一场大战。如今这武器弹药都足了，药品也快到了，要不年前咱就敲打敲打这家伙。”
杜承坤倒是没吱声。这几年，刘继尧可是没闲着。这川北的不少地界都能了刘继尧的。无论是明抢，还是暗劫，反正这势力扩张得一点也不比他慢。杜承坤虽然把大本营建在了这三省交界处，进可攻，退可守。但想要在蜀中与其他军阀一争高下，那势力还是弱了些。
眼看着年关将至了。杜承坤手下那帮人也没闲着，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下雪下霜，那可是天天都操练着。大部分人都他收编了附近山头的土匪，也有临近一些乡镇的保安团，虽然一直在勤加操练，但这战斗力嘛始终不如他意。
想要敲打敲打刘继尧，这个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这刘家毕竟是掌控了蜀中半壁江山，真要撒开了手打起来，临近的部队到底是会坐山观虎斗，还是联手一举把他给灭了，杜承坤心里都没有底。
这一夜，雪又下了起来。坐在炉火前，杜承坤翻阅着从前的兵书。书里夹了封信，那是梁浣羽去英国之前托人带给他的。信纸上只有四个字：大哥珍重！那娟秀的小楷倒是写得极好的，每每心中烦闷的时候，他便会拿出来看看，好像那样心里就会舒服很多。
梁浣羽此时已经在回长坪镇的路上了。从英国到长坪镇，这段路程太过遥远。此时此刻，她就住在昭化古城的客栈里。原本，计划的路线是不走昭化的，毕竟那是川军的地盘，带着那些药品实在是不安全。不过，既然回来了，梁浣羽就想去昭化看看。所以，她让齐叔带着那些药走了安全的交通线，而她自己只身一人来了昭化。
这昭化古城寂静无声，像极了千年前那个无法成眠的夜晚。益光，现在的人早已经忘却了那个名字，只有她还深深地记着。千年前在城外小山上许下的誓言，如今好像都已经实现了。她真的在来世遇到了李琛，只是那李琛早已经不记得前尘过往。当初的执着，好像全都没有了意义。手指拨弄那菩提珠子，一粒一粒，像是在拨弄这千年的时光。
天还未黑的时候她就去了城外的小山，然而，她早已经寻不到当初的那座墓地。或许，千年的时光里，那墓里的人连骨头都不剩下了。小山变成了河谷，连当初的模样都没有了。回城时，站在那古城门前，想摸摸那曾经沾上鲜血的石狮子，可是，连那东西也没有了。
今夜，注定是无眠的。
天亮的时候踏上旅程，却发现城门口被一帮大兵守着，出城的人个个都得检查，哪怕是随身带的衣服也得翻上一翻。梁浣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便问了一句正准备出城的长者。这才知道，这是川军在抓红军。据说是昨夜有小股红军逃进了昭化城里，所以，今天一早昭化几个城门都在严查。
排队出城的人还不少，一个个的都被翻了个底掉。梁浣羽那行李箱里除了一些换洗的衣服，也就是几本书，还有就是那把精美的短刀。短刀是杜承坤送的，这几年来她一直带着，倒不是真的要防身，是那东西珍贵。
这川军说是查红军，其实也是借着这个机会敛财。这过往的商贩行人，少不得被收刮了东西去。所以，当士兵看到那把精美的短刀时，自然就不愿意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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