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不只是土匪出来抢劫，就连那宋军也是到处抢劫。她们就曾亲眼看到一个如花的少女被宋军掳了去，想去阻止的少女父母活活被打死。那一次，她们主仆因为又脏又臭，所以躲过了那一劫。那之后，婉若就觉得要一直这样脏兮兮地走到益光，因为那样才可以活着。
站在城门前，婉若看着那城门上苍劲有力的两个字‘益光’，不觉得热泪盈眶。她们终于到了益光，终于站在这座城池前。
从前的益光什么样，婉若不知道，但现在的益光，显得多少有些冷清。作为蜀道上的重要驿站，南来北往的交通要塞，这座城的冷清似乎也在书写着战争的创伤。
虽然益光的战事已经结束好久了，可婉若却觉得这座城里到处都充斥着血腥的味道。或许，某一个角落便是夫君倒下的地方，又或许脚下踩着的石板上便流淌过夫君的鲜血。
“请问，可曾知道之前战死的蜀国将士都埋葬在哪里吗？”在一家小面摊前婉若向摊主打听着情况。那摊主一脸惊慌，又看了看婉若的打扮，完全是难民的样子。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摊主小声地问。
“我们从成都来，夫君战死在这里，想来祭拜一下。”
摊主摇摇头，然后说道：“蜀国都亡啦，死了的人又算什么。你们还是赶快吃了就走吧，不要给自己惹麻烦。”摊主有些嫌弃二人，看她们又脏又臭，自然不愿意多理给自己找麻烦。
婉若见摊主似乎不愿意讲的样子。现在益光是什么情况，她并不清楚。从来没有出过远门，也没有遇过战事，可这短短一个月似乎什么都经历了。后来在婉若一再请求下，那摊主才指了指城外的山上，说是战死的蜀国将士都埋在了那里。
主仆二人辞别摊主出来往急忙往城外去。漫山的坟冢却不知道哪一个才是李琛的。婉若看着那些坟茔，一时间泪如雨下。
“将军，夫人来看你啦。你要是体谅夫人这一路艰难，好歹显一下灵呀，也让我们知道你在哪里？”
柳儿大声地叫吼，却只换来山间空空的回音。
婉若真希望人死之后是有灵魂的，那样李琛的灵魂便能看到她。可是，那一座座磊起来的坟头无声，山谷无声。
“你们是谁呀？”
突然身后的一个声音吓了主仆二人一跳。回过头来，不远处的山路上有一砍柴的男子，正挑着柴站在那里看她们。
“这位大哥！”婉若立马朝那柴夫走了过去。
那些柴夫见婉若二人一身脏兮兮的，看着倒像是从坟里爬出来的，不禁打了个寒颤。
“大哥莫怕，我们是战死蜀军将士的家属，想来这里祭拜一下家人。只是，这里太多坟茔，却不知道哪一个才我们的家人。”
“原来是这样。这里埋了好多人，不只是蜀国的将士，还有战死的宋军，都在这里。你们要想祭拜家人，就随便拜拜吧，若是家人有灵，会知道的。”
婉若明白，想要找到夫君的尸首已是不可能。这满山的坟茔，都是益光那场战争的将士。无论宋军还是蜀军，无论谁输谁赢了，他们都将长存于此，看不到后来。
柴夫见婉若二人有心，还专程来些祭拜家人，便与她们多聊了几句。当初，益光城破，据说那城里的街道都像是血洗了一样，到处都充斥着血腥味。宋军派人到旁边的白龙江里挑了很多水，才把那街上的血洗掉。听着这些，婉若觉得好一阵恶心，不禁痛哭失声。
“你们祭拜完家人也赶快走吧。人死不能复生，相信家人的在天之灵会看到的。”
“大哥，可曾听说过守城的蜀军将领？”
“你说李将军？”
婉若和柳儿相视一眼，想不到这柴夫居然知道李琛。
“对，李将军。他正是亡夫！”
柴夫看着婉若连连了几口气。
“听说李将军一直战斗到最后。天快亮的时候，宋军攻进了益光城，就在城门下，宋军围住了李将军，还曾劝他投降，而李将军举剑自刎啦。”
“举剑自刎？”
婉若一下子坐到地上。他怎么舍得丢下家中老母妻子，怎么舍得丢下他的云儿。原本以为他是战死的，原来是自刎的。即便是益光城破了，他为何如此狠心。他倒是走了，可留下活着的人要怎么办。婉若有些接受不了李琛自刎而死这样的现实。如果是战死，那是没办法。但自刎而死，那却是李琛自己的选择。连蜀国的皇帝都投降了，他为何就为了这么座城池放弃了生的机会。
婉若哭得死去活来，此时此刻她是如此的怨恨李琛。柳儿陪着婉若哭了好一阵，主仆俩才收起泪水。山上起了风，吹着那树叶沙沙作响。在这满是坟茔的地方，似乎阴气也显得特别的重。那柴夫早已经挑了柴下山去了，独留下她们主仆二人傻傻望着这满山的坟头哭泣。
没有能找到李琛的坟冢，婉若只得与柳儿回了益光城里，身上带着的金银细软早已不多。在城里买了几尺寸白布，又找了家客栈，换了身素静的衣服，半个多月来第一次洗干净了脸，连那头发也梳得整齐。既然找不到李琛的坟冢，好歹也要在他倒下的地方祭拜祭拜。披麻带孝，那是作为未亡人的本分。
“夫人，我们要这样去，会被那些宋军抓走吗？”柳儿有些不放心。一路上，看了太多宋军胡乱非为的事，如今又在宋军的地盘上，她们如此这般祭拜战死的蜀国将领，宋军定然不会视而不见的。
“人死了，难道还不让人祭拜了。”
婉若似乎心意已绝。她们跋山涉水走到这里，好几次陷入危险，也都挺过来了，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题外话－－－－－－
写益光祭拜这一段，心里真的还蛮悲伤的。穿越了重重阻碍，不顾生死，其实最后得到的也只是空。人生路上，每个人都有过执着的时候，执着的东西。然而，有些执着是值得的，但有些执着却是不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