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大姐呢？”
“今天是初一，你爹一大早就带了你大姐去庙里上香。再过几日，你大姐便要出嫁了，以后便是人家的人。婆家隔得也远，以后想回趟娘家怕也没那么容易了。”作为母亲，女儿要出嫁，而且是远嫁，恐怕任何一个母亲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那个牛继尧还是马继尧的，大姐喜欢吗？”
“什么喜欢不喜欢。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儿女的婚事便是如此。我当年嫁给你爹的时候，连你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如今这新社会了，好歹你大姐还是见过刘营长的。刘家，在川中那是豪门望族，你姐姐能嫁到刘家去，那也是福气，到哪里还能找到更好的婆家。”
梁浣羽在西安读书，那是接受新式教育的。新社会提倡自由恋爱，反对包办婚姻，但是在这长坪镇上，那些新式的东西还没办法深入。梁浣羽倒也没再说什么，想那大姐自己定然也是愿意，不然以她父兄的开明，断然不会强迫女儿嫁给不想嫁的人。
母女俩正说着话，梁浣君父女倒也回来了。见到小女儿，梁老爷那脸上便乐开了花。梁浣君生性文静、稳重，看到小妹回来自然是高兴的，但是她只是淡淡一笑，倒是梁浣羽有些兴奋地拉了她到房里说悄悄话。
梁老爷刚回来就从齐管家那里听说了路上的事。这杜承坤又是打哪里冒出来的。从成都到长坪，这一路上除了各个辖区有人管事，这山林里，沟谷间，少不得也有或大或小的土匪占据。平常他们走一趟货，光这些打点费用就不少，长此下去，这生意就真的没法做了。
“你找人打听打听这杜承坤的来历，等正湘回来我再问问他。”
齐管家下去吩咐事了，梁老爷一个人在书房又捉摸一阵。这好歹是要与刘家联姻了，以后在这川中，别说是那些官家不敢动他梁家的货，就是各个山头的那些土匪想抢，也得掂量一下。虽然这女儿是去给刘继尧当填房，但好歹是正房，想那刘家断不会亏待他女儿的。刘继尧在刘家虽然现在的权势并不大，但以他多年经商的眼光来看，这刘继尧必不是池中之物，早晚会有一飞冲天的时候。没准，再过几天，他这个女婿也会坐拥蜀中半壁江山。到时候，梁家也绝对算得上蜀中一等一的门第。自己那个小女儿，别说是嫁个将军，就是嫁给一方诸侯那也半点不逊色。
梁正湘打外面回来，听说小妹回了家，便想去看看。结果还没到小妹房门口，便被梁老爷叫了去。
“爹，什么事？”
梁老爷把今日路上之事说与儿子听，这离家门口这么近，都有土匪了，如何能叫他不担心。过几日，女儿便要远嫁，那么多值钱的东西，少不得要引得那些人注意的。
“杜承坤？这名字有些耳熟。”梁正湘想了想，努力想在脑海里找出有关这个人的东西来。
“这么说，你认识此人？”
“杜承坤！”梁正湘下意识地念着名字。“想起来了。我在西安的时候见过他。我记得那时候他是西北军的一个排长。”
“西北军？那不是冯玉祥的部队。这西北军怎么跑到长坪来了，而且我听老齐说那杜承坤的打扮可不像是军人，倒是个书生模样。”
“这杜承坤长得有几分秀气，的确不像一般当兵之人。当初我在西安的时候，他负责在西北招纳新兵。西北军的新兵站与我们在西安的铺子仅一墙之隔，所以时常见面，后来也就熟识了。那人颇有些学问的，人也聪明，还写得一手好字，说实话，他在军中任职，实在是有些屈才了。”
“你这说起来倒也老齐说的差不多。他今天只打伤了老齐，没动咱们的货，还让浣羽带话给你，说是你欠他一个人情。”
“他既然说我欠他一个人情，想来必有事要我帮忙。等着吧，不出这三五日，肯定会来找我的。”
“浣君的婚期可没几天了，千万别在这节骨眼上出什么事。”
“爹，放心吧。我先去看看浣羽。”
梁正湘从书房出来便去了妹妹的房里。见两个妹妹正说悄悄话，便偷偷站在一边没吱声。梁浣君倒是看到他了，但见他的脸色，也就没让浣羽知道。听着浣羽讲的都是在西安的一些事，什么学潮呀，游行啊，都是些新鲜的玩艺。
“浣羽，你可不能学坏了。”
听到是大哥的声音，梁浣羽这才回过头来。
“大哥，你真坏，进来了也不吱声。”她娇嗔地埋怨着梁正湘，回头又埋怨梁浣君也合伙逗她。
“我是看你跟浣君聊得热闹，哪里敢打断呀。”
浣君见大哥来了，自知他们兄妹是有些话要说的。所以，她便先下楼去帮母亲准备午饭。
“小妹，大哥有东西送你。”
“什么？”
梁正湘一脸神秘，然后才从怀里拿出个紫色的锦盒来。
“莫不是珍珠、翡翠？大哥应该送给大姐才是，大姐就快要出嫁了。”
“若是那些，定然是给你大姐了。不过这个，倒也是很希罕的。”这样说着，梁浣羽已经打开了那锦盒。盒子里一条菩提手串，只是那菩提手串的颜色接近于红色，看起来倒像是血色的菩提。
“这血色菩提大哥是打哪里淘来的？”
“这个呀，说来也是缘分。前些日子我去成都办事。路过大慈寺的时候，路边有一叫花子饿得快要咽气了。我见他可怜，但给了一块大洋。谁知那叫花子叫住了我，我以为他是嫌钱少，正想说这人不知足，这一块大洋够他吃好些天了。结果那叫花子就从怀里拿出这盒子来，说是送我，还说好人会有好报的。我见这菩提子颗颗像是血浸过一般，觉得倒也希罕，便收下了。你自小跟着父亲出入寺庙，连那庙里的大和尚都说你与佛祖有缘，所以想说这个送你，你必定是喜欢的。”
梁浣羽听说大哥介绍这东西的来历，那手指轻轻地摸着每一颗菩提子，不知为何，她的眼泪就那样滑落下来，然后再也止不住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