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柳儿见婉若身子好了些,准备进城去寻一下赫连康。因为知道婉若不让,所以她撒了个谎,说是进城看看能不能打听到老夫人的消息。婉若有些不放心,这城里也不安宁,直到出门时还在提醒柳儿仔细些,无论是否打听到消息,都要早些回来。
柳儿往城里去才发现,每天都有难民进城。不知不觉,这成都城里人也越发的多了。柳儿好歹也是在大户人家干过多年,所以她想着,既然赫连康是宋朝的官,那么只去那站着卫兵的府邸打探就好,没准那样就能找到赫连康。
可是,她一边问了好多家官邸,都没赫连康的住所。柳儿有些没了方向。或许,赫连康已经不在成都城了,又或许他领了兵去围剿‘兴国军’了。一天都没有吃东西的柳儿,有些无力地坐在一大户人家的外面。从前,这里住的是蜀国的一位高官,柳儿记得她还随夫人来过这家。可是,如今门口也都站了宋朝的士兵。蜀国不在了,现在彻底成了宋的天下。
与她同样坐在门外的还有几个乞丐。他们其实也未必是乞丐,可能是逃进成都城的难民,无处可去,只得在别人家门口乞讨。柳儿看着那乞丐,想到自己与夫人,她们也没有钱了,若是再找不到赫连康,她与夫人这要如何是好。
“去,去,去!谁让你们坐这门口的,真是晦气!”
有钱人家的下人也是横的,这一通驱赶,柳儿连同那些乞丐一起被赶得老远。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柳儿没能找到赫连康,但她也不想回寺里去。也许回到寺里可以暂时填饱肚子,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锦官城里,自从‘兴国军’起兵之后,到夜里也就宵禁了。除了宋朝的士兵,普通的民众是不能晚上出来活动的。大街小巷都有士兵在巡逻,一旦抓住晚上出来活动的人,那是要当‘兴国军’的探子论处的。
柳儿又冷又饿,蜷缩着身子靠在从前李琛府邸的外面。不过几个月的光景,这家宅院也就换了主人。早知道她们有一天会这般窘迫,那时离开李府时,应该多带些值钱的东西。可是,现在想这些都没有用,搞不好她今晚也就饿死在这里了。
就在柳儿晕晕欲睡的时候,突然有人踢了她两脚。睁开眼睛,一个提着灯笼下人打扮的男人站在旁边。柳儿看得有些不太真切,不知道是不是这府里的人出来驱赶她了。
“柳儿?还真是柳儿。”
听到这声音,柳儿一下子来了精神。她想站起来,但实在是饿得有些厉害,这腿还没有打直,人就晕了过去。
待柳儿再醒来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软榻上。
“大人,柳儿醒了!”
随着这一个声音看去,柳儿看到打从门外进来的赫连康。
“公子,我可找到你了。”
柳儿几乎是从那软榻上滚下来的。阿福见状,立马上前扶了柳儿起来。
“别着急,慢慢说。”
赫连康虽然嘴上这般说,可这心里是真急。他让下人准备了些吃的,想这柳儿晕过去了,也是因为太饿了。赫连康有些后悔与她们分别时,没有给她们主仆二些一些银两,倒也是他思虑不周了。
“我跟夫人与公子分别后就去了夫人的娘家。去了才知道,老爷和舅老爷都被押解进京了,老夫人也不知道去向。我跟夫人所投无门,走投无路,只好……”柳儿话没说完,倒是先哭了起来。
阿福倒也是心疼这个小丫头。从前他们一起在李府里做事。柳儿跟着夫人,而他跟着将军,本来相处也是很好的。阿福把端来的粥递给柳儿,柳儿也顾不上烫不烫,猛喝了几口。
“夫人呢?”
“夫人与我栖身在东郊的大慈寺。住持方丈慈悲,不但收留我与夫人,还给夫人看病抓药。”柳儿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说话。她的话还没说完,赫连康已经起身出去了。
“公子,我还……”
“柳儿,慢慢吃,锅里还有。”
阿福在旁边守着。前日赫连康让他打李琛夫人时,他原本以为赫连康是心血来潮,刚才听了柳儿的话,似乎这赫连康与夫人原来就认识。这厢柳儿吃着东西,阿福也没闲着,便也柳儿攀谈起来。在与柳儿的闲谈中,阿福才知道她们主仆二人吃了那么多苦,又经历了那么多危难,更知道了她们主仆二人与赫连康还有这样的缘分。
赫连康打马而去。因着城门已关,守门的士兵不开城门让他出去,他还狠狠地抽了士兵几鞭子。好在城门官倒也认得他,知道他有急事出城,这才打开了城门。
出城往东郊而去,这是赫连康第一次去大慈寺。他在黑夜中奔袭,几乎是一口气跑到了大慈寺。此时,夜已深了。寺院的大门紧闭,赫连康敲了很久的门,才有和尚过来询问来者是谁。赫连康隔着那道大门道别来意后,住持方丈亲自为他打开了门。住持方丈也是得道高僧,仔细一打量这个叫赫连康的男子,不由得微微点头。
几句闲话之后,赫连康才知道婉若并没有住在寺里,而是住寺外的厢房里。这大慈寺也是几百年的古刹,多年来一直香火鼎盛,所以这寺外不少房子和地都是大慈寺的产业。赫连康连连谢过住持方丈收留婉若之恩,又把随身带的银两都捐了香油钱,这才出来往婉若住处去。
且说那婉若一直没敢睡,柳儿出门一日未归,不知生死,她这心里正着急。听到屋外有人敲门,心里一惊,也顾不上来者恐是他人,立马上前开得门来。
“柳儿,你怎么才回来,可急……”婉若这话音未落,看到站在门前的是赫连康,她倒是吓了一跳。“公子,怎么是你?”
“若不是见到柳儿,还不知道你的境遇。”
“柳儿呢,她怎么样?”
婉若一直担心着,就怕柳儿出什么事。
“她很好,在我府里。”
婉若点了点头,这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我今夜来,是接你去我那里的。你简单收拾一下,随我回府便是。”
婉若站在门口没有要收拾东西的意思。这些日子以来,赫连康已经帮了她很多回了。之前的恩情尚无法报答,现在怎么好又麻烦人家。
“怎么,夫人信不过我赫连康?”
“公子说哪里话。一直以来承蒙公子照应,本不知如何报道公子,哪里敢再叨扰公子。”
“夫人既然不是信不过我赫连康,那就赶快收拾东西,想来柳儿还在府里等着你回去。”
说到柳儿,婉若便轻轻叹了口气。那丫头也真不听话,不让她找赫连康,怎么还是去了。虽然她们主仆现在的确是走投无路了,但她这样一个寡妇,如何好打扰人家赫连康。再说了,若是传出什么闲话来,她反正已经这样,无所谓了,但怎么能毁了人家公子的名声。
“夫人若是还有什么顾虑,一并说来就是。”赫连康大概能猜到婉若不愿去的原因。这是个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如今虽然这般光景,但从小受的教育还是让她很有顾虑。
“我这样一个新寡之人,实在不适合留在公子身边。公子不怕晦气,一心可怜我们主仆。但是,婉若也是知书识礼之人,总不能没了规矩。”
“我是敬重夫人。我与李将军同是武将,虽然各为其主,但我终究是没有李将军那等福气。他日,我若马革尸还,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为我掉一滴泪水。夫人若是不弃,便把我当作兄长可好。至于夫人的父亲和哥哥,我会派人回京打听情况。若有消息,也好第一时间通知夫人。”
赫连康的真诚,半点没给婉若拒绝的机会。人家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如果婉若再不应了,那就真的是不识抬举。如今这般光景,她还在意礼教那些东西吗?夫君已死,国和家都亡了。如今,打探到父亲的消息,找到母亲和嫂嫂一家人团聚才是重要的。